龙榆山，一间客房内。

方誓和龙榆真人相对而立，两者同样白发，但一年轻，一苍老。

龙榆真人说道：“回归之前的话，要想离开这片天地，就要明白这片天地的本质。”

“这片天地实质上是一位仙人的心魔。”

“心魔，心魔，不破除心魔哪能离开。”

方誓心中骇然，联想到这片天地的异样：“这个心魔该不会是邪神吧？”

龙榆真人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邪神。”

“这位仙人的尊号就叫鸿祯大妙慈辉天尊。”

“心魔占据她在这个世界的面相，以她的身份作威作福。”

方誓问道：“既然这片世界的本质是心魔，那我们又如何和心魔对抗？”

“真人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成功吗？”

龙榆真人笑了笑：“当然不能够成功了。”

“既然这片天地是心魔所化，实则就是仙人的一团困扰。”

“如果你早早就前往益州之外，就能够发现，除了益州，其他十八州都不存在。”

“外面是虚无缥缈的深渊，不见光影的混沌。”

“因此，也自然不会有什么地仙，也不会诞生什么地仙。”

方誓若有所悟，所谓困扰，就是时常想起，又不能解决，却不能忘记。

“真人的意思是，这片天地在循环。”

“仙人烦恼时，这片天地就会演化。仙人忘却时，这片天地就会消失。”

“因此循环反复，无有终结。”

龙榆真人赞许地看着方誓：“没错，你还是有点悟性的。”

“这就是这片天地的本质之一，所以我的所作所为，早就在这片天地的演绎中，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方誓问道：“那么真人一定知道接下的发展。”

龙榆真人说道：“当然，你可知道，现在安宁龙榆山上，到处都是邪神的感染者。”

“比如说我的乖徒弟张城，就是其中的一员。”

“也在昨天晚上，杀死了你护送回来的张紫惠。”

方誓心中毫无波澜：“这个剧情的发展有点突然。不过，按照心魔的强大来说，也是正常。”

龙榆真人揶揄地看着方誓：“你啊！真是冷漠，人家一个小姑娘跟了你好几天。”

“你都快成为对方的依靠了，哪想到你这么无情。”

方誓澹澹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就如同这片天地之中的圣贤，规则之下，什么人妖精怪都要遵守，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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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在这片天地循环中，早就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龙榆真人摇了摇头：“可在这片天地之外呢？”

“仙人的困扰也是有原型的，真实的益州可是也有着张紫惠和张城的。”

“两人恩爱有加，一支后裔流转到了现在，并且还活着，这个人也就是你。”

方誓神色澹然：“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我自从学习了道文后，就已经明白，张家的通讯玉符就没有出错。”

“我确实是他们的后代，但我同时也是孤儿。”

“是政府培养了我，和他们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别提以他们的血脉为荣。”

龙榆真人叹道：“世界流转，沧海桑田，千年过去，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唯有诸神和群仙才能不朽。”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龙榆真人又道：“正常情况下，我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能打破心魔。”

“但是有了你就不同，你就是那变数，那遁去的一。”

“你的存在，如同给一滩死水注入了活力，世界走向将会不同。”

方誓疑惑道：“可不管如何，都要以实力说话，真人应该能够看出我的修为吧。”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练气，何德何能于心魔交锋。”

这片天地的命运就如同洪流，哪怕方誓是新的活水。

但也改变不了命运的走向，最终的下场无疑是螳臂当车，死于非命。

龙榆真人摇了摇头道：“你可不是普通的练气，普通的练气哪有着筑基的实力。”

“再说了，你的力量不够，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不就行了？”

方誓心中疑惑更甚，借力量，方誓强大了，龙榆真人就弱小了。

龙榆真人此举就如同左手倒右手。

双方的强弱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真人，不对吧，我强你弱，还是无法打败敌人。”

“不！你能！”龙榆真人坚定地道。

“我之所以不能，就是仙人本就不让我能。”

“在她的想法中，我是无论如何都打败不了心魔的。”

“因此哪怕我有强于心魔的力量，最终的结果也是走向失败。”

方誓试探道：“真人，您的身份是？”

一个神识期就能知道仙神之事，而且明了这片天地的本质。

龙榆真人仅仅就是一个神识期吗？

龙榆真人哈哈笑道：“我嘛，就是普普通通凡人，因偶然的因素踏上了道途。”

“哪想到一走，就走得那么远，走出我道，走出了道我，最终走出了大道。”

“可走得越远，越发现难以改变世间。”

“我本有大抱负，可山中已过百年，再入世时已是仙。”

“圣贤的天规在我头顶，我如坐针毡，却改变不了一切。”

“琅邪于吉就是我辈的教训，他想要拯救百姓，却被凡人的君王杀了脑袋。”

“这其中，圣贤的天规功不可没啊！”

方誓对于龙榆真人的身份并不惊讶。

他惊骇的是，仙人竟然能死于凡人之手。

“圣贤不是前辈的心魔所化的吗？弄出一条规则来，合理的限制修士们的行动。”

龙榆真人感慨：“圣贤要是心魔所化，哪有什么铸造灵根之法。”

“圣贤确实有大德，但她的心态太超然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我却没有，我看着世间的苦难，痛彻于心。”

“一道法术，明明就可以天降甘露，小麦和稻谷成堆。”

“可就是因为圣贤的天规，而无有作为。”

“圣贤的天规，对于不朽的存在而言，桎梏更大，可不是区区心魔了事。”

“那可是削去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之罚。”

“再强大的仙人受此一遭，就会沦落为凡人。”

“而没有仙人的实力，又改变不了世间。”

“单单大世家的神识期修士，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方誓心中震撼，他总算理解了心魔何来。

鸿祯大妙慈辉天尊心中有大慈悲，愿天下大同。

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guān）、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而天尊确实有着这样的能力，对于她这样的仙人而言。

一道法术，就能改变世间种种。

哪有不平之事，都能够解决。

可圣贤的天规，盘踞在天道之上。

天尊敢有所行动，就会遭到天罚。

因此天尊的心就不畅，故而有心魔滋生。

但心魔毕竟是负面情绪所在，天尊的美好愿景，轻易地就被心魔扭曲。

所以这片天地才会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圣贤必然已经不朽，可她却如此古板，听不进后来者的意见？”

龙榆真人叹道：“圣贤，圣贤，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多元宇宙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又如何听得了意见。”

“而且你也不用前辈，前辈的叫我，她是我，我却不是她。”

“我只是驻守在这片天地当中的遗憾。”

方誓继续问道：“那外界的玉骨是前辈的遗蜕，可那个金尸又是何人？”

龙榆真人不屑一笑：“自然是我那不孝徒儿，你那便宜先祖，张城的了。”

“我当初收他为徒，也是看在他可怜，被张家搞得家破人亡。”

“不过他也算小有本事，把张家的嫡女弄到了手。”

“可惜至此之后，也没走上什么正途。”

“当官后鱼肉百姓，更是变本加厉。”

“还为自己修建了地下城市，以待未来成仙。”

“你出去了之后，也不用手下留情，该杀就杀。”

方誓又问道：“那前辈呢，前辈不出手吗？我的家乡也是前辈的家乡，难道前辈也要看着自己的家乡生灵涂炭吗？”

“前辈当初的大慈悲呢？”

方誓知道这样很容易得罪眼前的仙人。

可蓝星上的情况，又不得不让他这样做。

如果有着仙人的庇护，未来华国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好。

至于圣贤的天规，方誓有着一个预感，不会永远的存在。

而且当初幸运女士就明摆着告诉方誓。

神明不可欺，律令也不是永恒存在。

虽然不知道天规和律令的关系，但圣贤也不是傻瓜。

只禁止仙人，不禁止神只。

很大概率上天规和律令是同一个东西。

龙榆真人摇了摇头：“天尊既然斩出了心魔，她就只是天尊，不再是仙人。”

“而我只是一道执念，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仅此而已。”

方誓心中浮现出一股失望，但转念间他又振作起来。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不如靠自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晚辈知晓了，那么前辈，接下来就是破除心魔，我也到了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