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郭丹带着豆豆在炕头做针线活，乔林的袜子洗了刚干，郭丹正在缝补，郭英和郭红都在，炕上坐满了都。

豆豆趴在窗子上往上吹气，冰花很好看，就是手指头冻的有点疼。

听到门洞有人说话，豆豆仔细一看，笑呵呵地道：“爸爸回来了。”

乔林陪着老丈人去村委会开会了，村长郭天保被弄进去了，村里要有个管事的，听那意思，似乎要重新换一茬。

带着风进来，乔林先暖手，抱起小可爱，在郭丹手背摸摸，腿搁在炕沿，炕上都是女人，他没好意思上去。

郭老倔端起茶杯，给放在火炉上热着的，茶很烫，老头儿很满意。

滋溜两口，又去拿烟，没找到，讪讪蹲在地上烤火，多少有些百无聊赖。

郭红问：“咋样啊，村长选出来没有？”

“那要到时间，现在不行，叫别人代替着，郭斌去当文书，我没让去。”老倔说。

那为啥？

老倔不屑道：“还不是想给村里修自来水，没那钱，自家事情，自家不处理，净等着别人帮衬，哪来钱给他们投。”

对乔林的表现，老倔是越来越满意，大事上当然得听人家的，小事上——比如给村里修自来水的事情，老倔不同意，这个冷娃也没一口答应。

老倔的看法很直接，村里的事情，你要说借钱给别人，人品好的，一万两万没问题，但你一口气掏几百万，往后人家再有困难找上门你帮不帮？

帮吧，有些人没法帮，有点钱就去挥霍，把钱借给这些人，那就等于是打水漂。

可你要是不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尴尬。

索性这件事就别管了。

不过，老倔打算好了，要在家里打一口水井，就在院子里打，这件事得等到开春，现在土上冻，没法钻井。

乔林也知道，解决郭家堡的吃水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看起来，这件事不能急，还是要慢慢来的。

越是着急的事情，越是急不来。

老倔吸溜着酽茶，说起修子自来水的事情，乔林这才知道，老丈人不想让他掏钱，原因还在于水的来处。

“郭家堡要吃水，除非从山里挖泉水，要么就要从人家高堡子往过引水，那的水质量好，几乎全乡都吃人家的水，你要修水塔，要修水房，还要修水管，这笔钱出起来容易，回头要收回来就难。高堡子那，人家要收水费，动不动就给你停水，要是提啥条件，那就没法回绝了。再一个，水修过来要收费，这个钱让谁收？谁收别人都不服气——人家叫你掏钱容易，你要让人家交费就难，这件事全乡不规划，我们不能管，管来管去就出问题了。”老倔慢吞吞地说着，最后才说，“要是把山里的水引出来，那就好办了，但关键是那个工程量太大，划不来，等乡政府规划，我听乡上说，年后要重点解决全乡吃水问题。”

乔林赞道：“老丈人英明！”

老倔瞪了乔林一眼，就在刚才，村委会开会，要不是他拦着，这家伙真能答应把吃水问题解决了。

他有钱，按说出点也行，可问题是，你出了这笔钱，后面的问题太多了，几乎是可以预料到要引起纠纷，老倔也想吃上好水，地下优质的水，可要是办好事还不落好，那可不行。

不能把人当笨蛋耍，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没一会，郭斌进来，要给乔林递烟，老倔哼的一声，听起来怨气很大，郭斌纳闷了，发个烟咋啦？

这个姐夫不错，好赖都不嫌弃，人好交。

乔林连忙给小舅子递眼色：“傻啊？老头儿最近不许抽烟，你这是火上浇油啊！”

郭斌讪讪装好烟，抹抹嘴，有点纳闷，问老倔：“我觉着当文书还行啊，我还有中专文凭，当文书绰绰有余。”

老倔骂道：“你当那个有啥用？你是想给邻里调和矛盾，还是想贪污受贿？调和矛盾你没那个本事，贪污受贿你没那个胆子，你跟那些人闹腾啥。自己家的日子自己过，你要有那个本事，当县长我都没意见，但是没那个本事，你当上也是个叫人家算计的，人家是想让你二姐夫给村里修自来水，你当是看上你本事了？”

郭斌恍然大悟，道：“那我啥也不当，回头我在村里开个小卖铺，家里油盐酱醋能挣来，也算是个差事。”

老倔看了乔林一眼：“你又给钱哪？”

乔林不满道：“就见不得我花钱，你这个老头儿，咋就这么倔呢！”

“那不然人家能叫我老倔？”郭老倔愤愤不平道，“有钱不懂省着，你说你咋办到底。有钱也不能那么花，你们省着……”

一看，老丈人这是要开启说教模式，乔林一赌气往外跑：“我出门看看天。”

郭斌连忙说好话：“大，你看你，我是借……”

“才怪。”老倔一点不生气，乐呵呵道，“你当那家伙是出去干啥？那是去家里找吃的，路上嚷嚷一路说饿了。”

郭丹就知道这翁婿俩现在脾气都互相摸透了，压根儿不担心，就她那男人，根本不是个跟家里人赌气的人啊。

不一会儿，乔林端着碗过来，郭红一看，连忙说：“你等几分钟，这凉的，你咋吃啊？”

碗里一大碗粉条子，不是红薯粉，西北不好那个，就是家里自己种的土豆，个儿小的挑出来磨成粉做的，以这边人的口味，土豆粉比红薯粉好吃。

粉条子里头加了一小半豆芽，还有豆腐，水焯过的芹菜，胡萝卜丝，白萝卜丝，再就是辣子加盐醋，都不用别的，这个吃着透心凉的爽口。

乔林挥舞着筷子：“可别，好不容易调好，我就爱吃这个。”

家里没啥好吃的，到了冬天有了时间，家里的女人会想尽办法给家人用现有的东西换着花样做吃的，豆豆嘎嘣吃的炒玉米就是。

哧溜哧溜吃着，郭斌看着嘴馋，连忙去也自己弄了一碗，俩人蹲在地上三两下吃完，乔林又琢磨着再去弄点。

“等会就做饭，今天咱们吃洋芋饸饹。”老丈母娘就喜欢二女婿娃这样子，给啥吃啥，从来不嫌弃，吃的比谁都香，这天生就该是家里的一个人啊。

乔林想了想，连忙往出走：“那我出去溜达一圈，得把肚子留出来。”

一群人哑然失笑，这人，简直就不知道客气是个啥嘛。

8

老倔道：“好养活。”

那是家里最近吃的东西都是他借口出门买菜，自己拿出来的，要不然，郭丹估计自己这两天都得瘦好几斤。

半小时不到，乔林风一样冲进来，抄起一个面袋子就往边角窑里走。

“干啥去啊？”郭斌连忙跟上。

乔林嚷嚷道：“这年头居然还有爆米花师傅，这可不能错过。你快去弄点盐水，我弄点玉米，咱俩找人家弄爆米花去。”

郭斌不由撇嘴，道：“费那事儿的，早说啊，我那还有个爆米花锅！”

乔林立马伸手：“你不用？那你给我，我带回去天天弄爆米花吃。”

郭斌洋洋得意的：“那我再给你弄个，那个好弄，家里那个有点毛病，估计你修不好，我给你弄个新的。”

这家伙还会这手？

乔林不乐意，道：“你把那旧的给修好，新的那啥呀，带着一股生铁味道。走走走，先弄一百斤吃，你再修。”

郭斌差点一个趔趄，撒腿就往厨房跑，嘟囔着：“好家伙，你是打算吃到开春去啊，一百斤，那得把人吃成瓜子！”

豆豆奇道：“大斌大大还会爆米花？”

“那家伙，啥都会，啥都不精，就是个二五眼。”郭红说着，拿起鞋垫在豆豆鞋里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头，“我这眼光还是可以的。”

这是给豆豆做鞋垫呢。

乔林扛着半袋子玉米，全是自己从玉净瓶拿出来的，过来问豆豆：“豆豆要去看看吗？”

郭姐姐伸出秀足把这家伙往下踹：“这么冷，冻感冒怎么办？滚蛋自己去就行了，”然后才抱着豆豆亲两口，“豆豆才不去呢，要在这陪着我。”

“嗯，豆豆要陪郭丹妈妈。”豆豆冲爸爸嘻嘻一笑，抱着脖子吧唧一口，留下一脸口水。

乔林感叹道：“这地位啊，眼看着是越来越低了，我郭姐姐都不媳上手，直接拿脚踹啊！”

趁着郭姐姐没发火儿，扛着面袋子就往外跑，有好吃的，这家伙比谁都积极，还给胖子打电话呢：“死胖子！”

胖子怒吼：“几天不见人，干啥去啦？还回不回啊？家里都快饿死啦！”

乔林笑嘻嘻地逗：“据说，我要去弄正宗土法做的爆米花，想不想吃啊？”

提起吃的，全村儿第一吃货必须是胖子，一听土法做爆米花，哈喇子都下来了，连忙叮嘱：“那你给我带点回来，有个五六十斤应该够了——主要是我怕小宝想吃，我没啥想吃的。”

“没事，回头扛个爆米花锅，咱自己弄去，说不准还能发展成生意，你一天就在村口等着卖爆米花，为咱们村创收。”乔林扯着淡。

没想到胖子当真了，还挺高兴，道：“哎呀，那估计做出来的还不够我一个人吃啊。记着啊，回头爆米花锅要弄回来，爆米花也躲带点！”

这吃货！

乔林欢天喜地地跟着小舅子往村口跑，跑半路碰到另外俩小舅子，郭海还说呢：“就知道你坐不住，我弄了点豌豆都拿过去了。”

知我者小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