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儿彻底陷入了挣扎。

窗外有两只喜鹊在追逐嬉闹，世人口中的报喜鸟此时在她眼里竟比麻雀还要聒噪，心下愈加烦闷起来。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艰难的选择，因为她一开始就做出了选择，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断了宫凌霄的执念。

她不可能跟他走，却又不想背负一个薄情寡义的罪名。她希望宫凌霄会自己放弃，然而这种可能性何其渺茫；可若她放任不管继续沉默，她又怕他会彻底覆灭。

父亲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自揣测出圣意要立宫慕影为太子后，宫凌霄就成了他的肉中刺眼中钉。他笃信宫凌霄的存在有一会成为宫慕影的威胁，所以正想尽办法要除掉他。

既然父亲都这样想，那皇帝一定同样有此顾虑。所以一旦出事，即便皇帝念着所谓的父子之情，不亲自动手，也断然不会维护他，他的处境便更为危矣。

还是那句话，甄玉儿不忍看到宫凌霄遭到迫害，哪怕无关情爱。

“姐！”

甄玉儿凭窗斟酌权衡当下局势，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恰时敲门声响起，月缠在外面苏良娣要回去了。

如果苏扶瑶回去，那她就再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宫凌霄劝他罢手了。

“请苏良娣留步。”将画收在梳妆台下，甄玉儿跑出去拉住已走到房外的苏扶瑶。

“我有一事……”瞥见屋前来来往往为院落添红挂彩的丫鬟厮，甄玉儿忽而改口道：“看了嫁衣，要不要再瞧瞧凤冠顶饰？都是宫里送来的，样式别致新奇，与普通凤冠大为不同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事呢！”苏扶瑶连连摆手，一刻都不想多待。这女人是特意来自己面前炫耀的吧？同样是嫁给皇子当老婆，不过是一个做大一个做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虽宫慕影以后会是太子，可现在还没当上太子呢！

“有什么事非要急在这一时的？走，我还有体己话跟你呢！”甄玉儿双手扣着苏扶瑶的手腕，硬是又把她拉了回去。

再入闺房，甄玉儿故作坦荡的将门大开，却派了月缠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凤冠在里屋，咱们进去看吧！”甄玉儿意有所指的紧了一下手上的力道，苏扶瑶这才意识到她另有所为，当即配合道：“好啊好啊！”

进了里屋，甄玉儿没有片刻迟疑，直接拉着苏扶瑶的手郑重而严肃的道：“劳烦苏良娣回去转告九皇子，叫他千万不要做傻事。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原来是要这个，看来她是看懂宫凌霄留给她的暗语了。

明人不暗话，也没有旁人在场，苏扶瑶也就不端她那假侧妃的架子。“就这个呀？你放心好了，他又不傻，肯定会想出万全之策才动手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按照他的做就行了。”

虽然苏扶瑶并不知道宫凌霄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她相信他的决策一定是最对的那个。至于她安抚甄玉儿，也不过是想成全宫凌霄。等他如愿以偿，她也就彻底解脱了。

“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因为……”甄玉儿欲言又止。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最后，她还是鼓足勇气道：“因为我不会跟他走。”

“什么？”苏扶瑶惊叫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甄玉儿惊惶四顾，用眼神示意她点声，苏扶瑶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她：“为什么呀？你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远走高飞吗？”

“因为……”甄玉儿攥紧了双手，还是无法出真实原因。“因为……这是御赐的婚事，如果我走了，我爹娘会受到牵连，他们会……”

“宫凌霄过，他可以让你全身而退，不牵连到任何人。”苏扶瑶一语抢白。

这个问题她之前偶然想起时问过宫凌霄。更何况如果想让甄玉儿安心跟他走，最首要的必然就是安顿好她的双亲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如此至关重要的事，他不可能考虑不到。

“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什么都被苏扶瑶反驳，甄玉儿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烦躁扶额，她索性言明。“反正我是不会跟他走的。双亲年事已高，我怎么可以弃他们于不顾？与其冒险跟着他去追寻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倒不如留在父母身边，至少……落个安稳。”

“落个……安稳？”双手骤然握紧，苏扶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牵“你是在开玩笑吗？”

她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没有！”甄玉儿斩钉截铁的回答。

没迎…苏扶瑶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星辰般璀璨的双眸中燃起熊熊大火，仿若要将映在眼底的甄玉儿焚成灰烬。

因为一路旁观了宫凌霄为此付出的心血，目睹了计划生变时他的不眠不休，苏扶瑶打心底里觉得不值和不甘。两种情绪互相发酵，最后汇集成一片澎湃汹涌的怒潮铺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将苏扶瑶淹没。

“你既然要的是安稳，那为什么不早？你不是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叫他就此打住？”苏扶瑶厉声质问，情绪失控之下奋力一推，甄玉儿踉跄后退几步，后脑正正撞在枣心木花柜上。

钝痛袭来，被苏扶瑶这种粗鲁蛮横的女人训斥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对宫凌霄的歉疚，甄玉儿眼底随之闪过一丝寒意。

像苏扶瑶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称一声苏良娣，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为什么要一早告诉他？又不是我叫他这么做的。”甄玉儿忍着痛感步步逼近，语气轻佻神色轻蔑，汇集在唇畔的一抹冷笑让苏扶瑶回忆起自己曾几何时见到过这副神情。

对了，在麻袋里，她第一次见到甄玉儿的时候。

“你……”苏扶瑶惊愕得不出话来。这变脸也太快了，专业的川剧变脸演员也没她这个速度吧！

“既然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妨再明白一点。一直以来都是宫凌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跟他走。我甄玉儿是什么人？丞相千金，当世才女，而他呢？失势的被废太子，甚至连皇子身份都是假的，他凭什么……”

“够了！”苏扶瑶听不下去了，气得浑身发抖，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我会转告他的。也谢谢你，谢谢你今的坦白。”

咬牙切齿的完，苏扶瑶夺门而去。

太多了呢……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甄玉儿颓然的靠在窗上长舒了一口气，却忽然听到月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