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眸低此刻早已一片灰暗，他自嘲笑笑，原来，有些东西你处心积虑，万般算计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真的有人可以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的拥有。

他眸中灰暗若日暮时分薄日西沉的暗淡突然鲜活了起来，有了一丝波澜。

试药？

他凌峰此生若不能求仁得仁做那人上之人，也绝计不会受人折辱去给人当那试药的器皿。

他伸手够来身边落剑，手起刀落血色喷洒成雨幕，惊起这四方流动气流和风而下。

无人在意甚至注意到昔日风光无限的逍遥门三长老那横刀一抹的最后倔强。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虞悦彤手中的那枚小小印鉴上等着后文。

而后那女子眸中坚毅照亮了天边风流涌动下的长空天际，她铿将有力的声音荡于长空万倾之下，响彻云霄，久久不平：

——“我虞悦彤今日立天地命，请祖宗法将虞家印鉴传于逍遥门亦无忧，奉其掌门一职，誓死效忠。”

语惊四座破云霄万丈苍穹，荡碧空千卷层云。巨石般掷入平静湖面，掀起惊天骇浪来，众人纷纷面色大变。

虞悦彤不定婚期竟然不是想违祖宗礼法自己承位，而是要将逍遥门送于亦无忧这个旁人？

不可置信，不可思议，唏嘘声中有人劝虞悦彤三思。

有人提议二人择日完婚，那样，起码逍遥门还姓虞，起码不用交出虞家印鉴，而且……

整个云空大陆谁人不知这位逍遥门大小姐对无忧公子情根深种。

那女子侧眸看向说这提议的人，眸低坚定之色灼人，一身瘦削身骨撑起黑衣缟素丧服的女子傲然于世间，挺立昂首，三千青丝乌发上绑着的那根白布带被风气扯的呼呼作响。

像慷然赴死的将士手中高举迎风招展的战旗，决绝不屈却又哀悸的痛彻心扉。

“我二人自幼相识，情同兄妹，他与我除了血缘之外并无其它区别。家父待他若亲子，我亦敬他如长兄。何以违背祖训？何以称为旁人？”

字字句句说的连半分含糊也无，虞悦彤眸低的坚定神色不容置喙。

天地群峰间，人群瞩目下，她以一人单薄身躯坦荡陈述。

——亦无忧，是她虞家人。

玄钰看着那抹茕茕孑立却傲然倔强的瘦削身形，那人一身丧服之下直挺的背影挺拔若寒梅枝头傲雪而绽的一点花色。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何王妃要费这么大劲儿来帮逍遥门，帮亦无忧。

有其女必有其父，透过那抹广阔无垠地上笔直立着的身影，他似乎看到了那位虞掌门的当年风姿。

一语毕，四周静，无人再有半分异议，亦无忧凭借虞家嫡系血脉，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逍遥门的新任掌门。

然而奇怪的是，这日，他们未曾在这位年轻的新任掌门脸上窥到半分该有的喜色，却惊奇的仿佛瞥见了他微红的眼角。

玄钰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虞悦彤身侧一直紧紧跟着的莫冰，眸光一顿，顺着莫冰有意无意瞥向虞悦彤腿上的视线看去，神情微僵，心底猛然窜出波动来：

虞悦彤自从站定，似乎这么长时间也未曾再挪动半步……

他疑惑间，逍遥门二长老楚凡带着其大弟子清风及一帮浩浩荡荡的逍遥门子弟前来恭迎新任掌门。

时刻留意虞悦彤一举一动的玄钰在楚凡带人越靠越近的时候也转眸看了过去。

楚凡大步迈来的步伐猝然停下，深深的看了一眼虞悦彤，随即神色不明的轻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她身边的莫冰握剑的手突然一动，玄钰狐疑的看去，却见他手下动作又立马恢复了原样，只除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眼往后看去。

一大群前来见礼的逍遥门子弟人，人人一身天青色逍遥门弟子服饰，拜见新掌门的声音喊的震耳欲聋。

玄钰看着依旧站的笔直的虞悦彤，看着莫冰脸上怪异的表情，心思微动的瞥一眼虞悦彤被长裙遮盖严实的腿，耳边一抹红色一闪，擦肩而过。

他随着转头跟着那抹飞速闪过的红色而去的视野余光里，草草瞥见莫冰脸上突而变的有些僵硬的神情。

乐航抬眸，迎上远处莫冰隔着重重人影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扬唇笑了笑。

眉宇间是莫冰第一次见他的宽厚。

突然一抹红色艳丽灼灼的飘入乐航眼中，乐航嘴角边扬起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缓缓绽开，竟是比方才更为绚丽生姿的一个温柔笑容渐渐跃起，笑意漫上眼底，荡在眉宇。

他恭敬的跪在那一抹红衣脚边，轻声喊：

“乐航见过掌门。”

声音还未消散于汩汩气流中，众人便见那位自称乐航的逍遥门弟子双手举过头顶递上手中的长剑。

三尺剑锋映射出逼人的锐利光芒，映出亦无忧桃花眸低晦涩难辨的眼波，这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剑。

良久。

他听到头顶传来那人音调平平有些寡淡的询问，“为何？”

他问的声音很轻，反倒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低喃。

然而就是这声轻若蚊喃的“为何”两字，却如荆棘利刺般的狠狠扎入了乐航心里，剜心之痛，他忽而就鼻子一酸，眼底浮起薄若云烟的一层朦胧。

眉宇间笑意越发温厚，唇角边淡淡苦涩。

为何？乐航有些凄苦的笑了笑，如他这般生来就在深渊的人，注定是要深陷泥潭，永远都上不了岸的。

然而他却将手中剑柄往亦无忧手里一塞，仰天笑道：

“哪有为什么，世道本如此，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亦无忧终于握住他亲手递上来的剑。

乐航有些释怀的眸光落在那人低垂的长睫上，没能看清那双桃花眸低的眼神到底是怒还是恨。

下一瞬那人抬眸，深若幽潭的桃花美眸中是凝着若夜半明月的寂静清冷，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恍惚中他似乎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厌恶哀痛，低沉之音随之溢出：

“世道如此是因为人，人心险恶关世道何错？”

乐航轻轻笑开，突然他身子前倾，飞蛾扑火一般撞上了亦无忧手中出鞘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