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她的父亲说这话时的神态，也清晰的记得他眼角蜿蜒的皱纹，他平常喜欢喝些小酒，她曾经打工给他买过一瓶五粮液，可他一口都没有舍得喝，仍然喝着那几十块钱的酒，有滋有味儿的。

那张票，是背着她的母亲买的。

手里那张飞机票，一下子变得山一般沉重。

他开着车把她送到了机场，她口渴下去买了趟水，当她拿着两瓶纯净水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她的父亲，他正敞着窗户，看到她，他憨厚的一笑，然而下一秒，车子爆炸了。

冲天的火焰，碎裂的玻璃，巨大的冲力，尖锐的声音，弥漫散不尽的汽油味。

她的爸爸……没了。

为了她的可笑的爱情，呵。

她的母亲和她断绝了关系，她不让她出现在他的葬礼，她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生了她！一个人，如果让她的生身母亲说出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可悲？

她的错误一直有人替她承担，以前是尹嘉玄，后来是她的父亲，再后来呢？如果上天想要惩罚她，那为什么不干脆冲着她来，为什么要夺走她爱的人？！

卫曈说道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简尘姿拿了盒抽纸递给她，等着她平息着情绪。

“那顾硕恩呢？”刚刚她一直没有提到顾硕恩，简尘姿更想知道那个男人在卫曈坎坷的人生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卫曈闻言苦涩一笑，含泪道：“他回来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

又是一个雨夜，卫曈喝了很多的酒，自从她的父亲死后她简直成了一个酒鬼，浑浑噩噩的，整天期盼着哪一天酒精中毒就此离开人世，然而，她生来就是要受尽苦痛的，她不痛，怎么会死？

她跌躺在巷口，朦胧的视线中，她家的大门紧紧的阖着，她进不去，再也进不去了。眼角的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她怔怔的，没有看到黑暗中那个向她走来的人影，高大颀长，混着黑暗的气息，深沉魅惑。

他走到她的跟前停住了脚步，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他抬起那只穿着高档皮鞋的脚戳了戳她的腰，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男人蹲下身子，英俊的脸渐渐靠近贴在地上的卫曈，就像9年前她的恍然一梦，同一个巷子里，她狠辣的踹了他一脚，今天，他如数讨回。

男人看着她迷离的眼睛，说道：“还记得我吗？”

这次昏过去的是卫曈。

等到卫曈醒过来的时候，额头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她身上的脏衣服也被人换成了舒适的睡衣，她没心情计较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她只想知道自己在哪？

入眼便是满目香樟树，她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她转过头看向光源，窗外，春暖花开，红杏出了墙。

她下了床，走到窗前。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卫曈转过身就看见了一袭黑衣岑冷干练的顾硕恩，他那时头发是极简单清爽的毛寸头，一双明眸漆黑烁亮，薄削的嘴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脖子上挂着一个白金链子，项链坠掩在了衬衫里。

顾硕恩向她走了过来，不是很友好的说道：“你好，我叫顾硕恩。”

卫曈不是很对他的名字感兴趣，她比较感兴趣的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硕恩微微凝眉，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该认识你吗？”

顾硕恩欠揍的笑笑，“当然。”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印着维尼熊的卡通毛巾，递到卫曈的面前，说道：“还记得这条毛巾吗？”

卫曈狐疑的拿过毛巾，她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毛巾。

怎么会是他？这条毛巾是她当初敷在那个男孩的额头上的，怎么会在他的手上，如果他就是那个男孩，那他救她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吗？

卫曈突然想到她把他塞进鸡窝的事，还好这个顾硕恩没有小心眼到把她也塞进鸡窝，但很有可能是他想这么做来着，但他家没有鸡窝这么个东西。

顾硕恩看着她逐渐清明的眼神，满意一笑，“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救我？”

顾硕恩有一个卫曈认为尹嘉玄一辈子也比不上的一点就是爱笑，别管这样的笑意背后意味着什么，至少让人不那么害怕，当然，那时他的笑容里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他的笑并不温暖，有些坏，却坏的痞痞的，坏的讨人喜欢。

他噙着笑，说道：“当然是为了报复你，卫曈，你不会忘了当初你把我踹吐血这件事吧？据我所知你已经无家可归了，呵呵，报-应！”顾硕恩一字一顿道。

卫曈无言以对，顾硕恩接着说道：“知道本少爷最喜欢什么吗？本少爷最喜欢折磨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呵，没想到吧，落到我的手里！”顾硕恩贱贱的挑眉。

卫曈觉得他的样子简直和容嬷嬷一样……

她忘记了自己说的什么，也忘了那天晚上以什么结局结尾，她只记得从那一晚以后，号称喜欢折磨人的顾少爷辞退了一个女佣，让卫曈顶了上去。为了让她彻底服从于他，以满足他变态的S倾向，他还特意准备了一条牙刷杆粗细的鞭子，只要她不合他的心意，他就拿起鞭子比划，当然，也仅仅是比划。

他把她的顺从当做乐趣，她把他的幼稚当做神经。

顾硕恩的家很是严密，里里外外好几层保镖，间或还有人巡逻，知道的这里住的是顾家小少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呢！卫曈凝重的思考着逃出去的路，至少三个月内，她没找到。

顾硕恩当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每天带回来的女孩子环肥燕瘦的，各种风格应有尽有，上到35岁的少妇，下到刚刚成年的高中生，他都不放过。这样也就算了，可你们办完事为什么还要本姑奶奶给你的床伴放洗澡水？

她一边放着洗澡水，一边诅咒他早晚得艾滋病。

本来这样平静又闲适，偶尔和顾硕恩斗斗嘴的生活，让卫曈心中的沉重少了些，她想起过去那些事情的次数渐渐少了，然而一张报纸，又把她拉回了现实。现实就是，大洋彼岸，尹嘉玄和一个女人订了婚。

她没有办法形容看到那张照片的心情，仿佛心脏被人捏在手心里，揉碎。她看着报纸上他的侧脸，看着看着眼前模糊了，他的脸也被她的泪浸透。

是不是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永恒？大到宇宙，小到一个普通人的爱情。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尹嘉玄旁边的女人，她怕，她会疯！

谁都不该用时间去考验爱情，爱情太脆弱了……

她试图挽回，甚至不惜牺牲了她父亲的命，换来了他的婚讯。

她趴在客厅哭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夜已深，别墅的灯都关了，只余门口一盏橘黄色的柔光。

她正准备回房间，大门口却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回头看去，顾硕恩和几个她没见过的男人走了进来，灯光太暗，他们进来也没有开灯，朦胧中，她看到那几个男人扶着顾硕恩，顾硕恩捂着肩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闻着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味，她猜测，他受了伤。

她隐在暗处，他们没有看见。

其中一个男人低声道：“少爷，老鬼那里已经布置好了，他手里的那批军火是那个人指定一定要的，属下怀疑这次袭击少爷的人是那边的人。”那个男人意有所指道。

顾硕恩轻轻笑着，微微喘着粗气，说道：“既然他动手了，大家也别客气，还是那句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比起道上那些不值钱的面子，我倒是心疼我这些兄弟的命。”男人冷静的说着，完全没有一丝吊儿郎当的样子。

卫曈心头一震，或许他一直以来的纨绔都是他装出来的，而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三言两语，气定神闲。

下属们点点头，其中一个道：“少爷，我来为您包扎一下吧？”

顾硕恩摇摇头，说道：“天晚了，你们回去吧，伤我自己会处理。”

“可是……”下属们见顾硕恩坚决，于是不情不愿的走了。众人走后顾硕恩半倚在沙发上，他阖上眼睛说道：“出来吧！”

再睁开，已是一片冷冽清明，泛着森森的寒意，直直的射向从阴暗角落走出来的卫曈。

他眯眸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深沉模样，让卫曈有些害怕，怕他会杀人灭口！

“都听到了？”

卫曈点头。

顾硕恩一声呵笑，似在赞赏她的诚实，他看着卫曈说道：“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卫曈使了个小聪明，“你把那些人支走不就证明你不想杀我吗？”

顾硕恩笑容渐深，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聪明！可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卫曈回以一笑，走到他的身前，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你喜欢漂亮的女人，少爷，我知道你惦记我很久了。”她说着用指尖划过他的胸膛，轻轻的撩拨，她没有把握能诱惑到他，但她只能赌，赌今天之后，她的人生从此会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