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发现基斯的踪迹，到现在离开使馆，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依然还在早晨。

漫无目的地满城搜索基斯的踪迹当然不可取。

杜周站在使馆门口，稍稍思考之后，转道前往博尔街区的公共图书馆。

他终究是一个喜欢从信息中分析的人，手上掌握的信息越多，他就越能感到安心。

上次主要查看的是水系神明的书籍，这次或许可以重点找一找记录女神和堕入深渊的诡计之神的故事。

但愿众神殿没将堕落之神的记载销毁，也希望这些公共图书馆能找到一点儿有用途的东西。

排队、领号、找书。

杜周又重复了一次前几天的行动模式，搬着找出来的书籍，坐到座位上。

关于记录女神的书籍并不多，排除掉记录神殿不靠谱的教义，剩下的都零散在一些神明介绍的书籍之中，几乎没有记录什么有用的东西，而关于诡计之神，杜周什么都没有找到。

反正都到了图书馆。

杜周依旧徘徊在图书馆的三楼。

大多数关于神明的赞颂，教义都放在这一层。

深渊与诸神坠地之后，统率众神与深渊作战的是光明。

杜周在关于光明神的区域徘徊。

“男孩，你能帮我拿一下上面那一层的光明颂歌吗？”

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咳嗽着，缓慢地对着杜周开口，“你看我，手脚也有些迟钝，不太容易爬上去。”

这种事情应该去请求旁边的工作神官。

杜周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食指挥出，让一根藤蔓凭空伸出，将老妇人需要的光明颂歌从最上层的书架勾了下来。

弯弯曲曲地藤蔓稳稳地将厚重地光明颂歌递到了老妇人面前。

“原来是魔法师阁下，这么小的魔法师大人真是少见。”

老妇人从藤蔓中取下了自己想要的光明颂歌，既没有被藤蔓吓一跳，也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与杜周搭讪起来。

“您看上去在烦恼要从什么地方开始了解光明神的荣光。”

“如果不介意地话，要不要和我一起看这光明颂歌？”

老妇人异常的举动终于让杜周认真‘看’了她一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鉴定新东西了，但不代表必要的时候，也不使用鉴定术。

【荣耀的归隐，外形为朴素银白耳钉的炼金道具，内核刻有巴普洛斯的字样，为两百年前的炼金大师所造，融入模糊神力，能够掩饰力量，8级炼金道具。】

落在老妇人身上的鉴定术首先显示出了道具的信息，随后弹出的才是老妇人的身份信息。

【茜安·希（伪装状态），出生白希帝国首都奥布里，前帝国公主，现暹立女公爵，现任帝国皇帝的二姐，黄昏历423年扶持现任国王普利登位……】

茜安公爵。

杜周恍惚了一秒，下意识张了张嘴。

杜十七还那么精神，你怎么这么老了？

这句傻到家的问话并没有从杜周口中问出来，他当然看到了信息中的伪装状态，刚才大抵只是思维短路了。

“可以。”

伪装成这样来找他，只可能是为了杜十七和杜远吧？

要是因为他最近和陨星城、暗兽联盟的关系的话，这位公爵大人可没必要亲身上阵。

杜周干脆点头的举动让茜安一阵咳嗽，佝偻的腰越发弯下去。

“请原谅我的唐突，只是看着您让我想起我的小孙子。”

你们夫妻真喜欢给人降辈分。

杜周静静看着咳嗽的茜安。

一个说人像儿子，一个说人像孙子。

“我可不是你的孙子。”

藤蔓从茜安脚下涌起，编织成厚实的植物毯子，将她托了起来。

“你坐在哪儿？”

“69号。”

“您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大概我的孙子也会很像您吧？”

“他也是这样的黑发，安静又沉默，稍稍有些挑食……”

“不知道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

“你可以再说一次‘孙子’试试。”

这种地方也要夫妻相吗？

“抱歉。”

杜周隐隐感觉茜安的道歉声中憋着一股细微的笑意，忍不住侧头瞪了她一眼。

植物毯子将茜安送到了69号的座位上之后，缓慢消散，而杜周也稳稳站在了茜安旁边。

其实认真来算的话，这位茜安公主才是最早抛弃他的人，抛弃了他和杜十七，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之后才是杜十七将他送走。

但是……

“你念吧。”

“您不和我一起看吗？”

“我眼睛疼。”

撒谎不眨眼的傀儡杜周如是说。

“那好吧，咳咳。”

茜安公爵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嗓子不太舒服的老妇人，先是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始颂念。

“信奉光明者必将步履于光明的康庄大道上，温暖与和煦常伴人生之途。”

“阴霾绝望都会在光明之下退避，疾病痛苦都会因光明而离开。”

“咳咳咳……”

杜周歪头看着颂念光明颂歌的茜安，看着她假装难受地咳嗽，微微曲张自己的五指。

如果他现在是‘正常’的神权代行杜周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释放祈福术，好让这家伙不用再假装咳嗽。

但他现在是天才的植物与地系魔法师。

杜周思考着，伸手从契约空间中掏出一小包被揉皱的纸团，拍在茜安面前。

“这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大叔送我的糖果，给你，含一点儿也许会舒服。”

茜安看着那纸团包装，微微颤抖着将纸团剥开，露出其中如同珠宝一样的糖果。

“这是已经停产的‘思乡’。”

“……”

原来如此，本来就是杜十七要送给她的东西。

只不过他撞见杜十七那天，茜安没有见他，这糖果就被杜十七转手送给了他。

思乡？

恐怕是茜安在暗兽联盟时想吃的东西吧！

“光明真的让你的人生之途光鲜明亮，毫无晦涩吗？”

“我看你病的很重。”

过的也不算顺遂顺利。

老妇人和蔼地笑了笑，还是没有含下糖果，反而想要伸手摸一摸杜周的脑袋，却被杜周侧步躲开。

茜安倒也没有执着，只是继续颂念：“信奉光明者必将果决无畏，因为光明就在你的左右，为你指引前路，驱散阴影。”

“循着光的指引踏出的道路，终将使你跨入光明神国，驱散身后所有阴影。”

“咳咳。”

“路上承受的苦难终将成为你的荣光。”

“不用念了。”

他终究只是她路上的苦难和阴霾，是需要被驱散的存在。

“本来就没打算去见人的话，就不要透过我去看谁，你也好，陨星城的家伙也好。”

“你们的眼神都太明显了。”

杜周毫不在意地揭穿了这一点，随后大步走远，却被茜安叫住。

“我很抱歉。”

不再是老迈的声音。

佝偻的老妇坐直了身体，杜周却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69号的位置，上了三楼。

茜安擦了擦手上的粉装，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最终她叹息着，将一颗‘思乡’放进了嘴里。

“不去见想见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是苦难和阴影。”

“我也没有将你看成痛苦的化身。”

“只是这故乡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而已。”

走远的人本不可能听到茜安的自言自语。

浓重的奶味溢满茜安的口腔，甚至涌进脑海，引来微微泛酸的记忆。

“我并不是只有我，所以也没有资格走在光明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