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正色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不仅是个中医大夫，也是个阴阳先生。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多少经历了一些。”

赵老憨一听，对这位大哥更加佩服了。虽然自己以前自恃有山神爷傍身，对其他的出马弟子，阴阳先生等这些同行不是很看重，但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人，能同时跨医巫两界，倒是颇有上古之风。

黄半仙从家里药斗里拿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摆在赵老憨面前。“这就是地蝲蛄，蝲蛄沟那里，就特产这种虫子。你，仔细瞧瞧。”

赵老憨用手指头扒拉了一下，捏起这虫子凑到眼前。“大哥，我知道那蝲蛄沟名字的由来，你给我看这个虫子干啥？”

黄半仙等他看完后，就换了副严肃的面孔。“你那晚遇上的，不是清风。”

赵老憨一听就激灵一下。

“不是清风？那是什么东西？”

李星野听赵老憨讲到这里，就感觉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老憨叔，我稍稍打断你一下啊。你刚才说的前一晚上遇到了一群西村的阴魂，怎么又说到什么风上头了？”

赵老憨笑着摇摇头。“这事儿怪我，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什么是清风。”

这清风，是东北萨满文化中的专有名词，意指人死后化作的鬼魂。按照规矩，人死以后，鬼魂在头七以后必须离开阳世，不然四处飘荡，就把魂魄逛荡散了。但有的鬼魂执念很强，能够像其他野仙儿一样修炼，具有了一定的法力。这样的鬼魂，无影无形，来去随风，就称呼为清风。

后来，这称呼就从萨满巫师口中，流传到民间，也被许多出马弟子、阴阳先生所采纳。

例如，有的出马堂口弟子就会念诵这样的祷词：

“三条大路走中央，

胡黄护法在两旁。

清风鬼主打前站，

蟐蟒蛇仙镇营堂。”

赵老憨一听这群枯骨瘦鬼不是清风，就连连摇头。

黄半仙就指了指那个地蝲蛄。

“你好好看看这个虫子，像不像昨晚那个领头的？”

赵老憨闻言，仔细看看地蝲蛄的两瓣口器，拨弄一下这东西的两个利刃一般的前爪。

“啊？别说，你这一说，还真有八成相像！”

黄半仙点点头。“那片蝲蛄沟，在有人搬去之前，就不知道存在了几千几百年。那里的金翅蝲蛄，也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里面出一个有道行的，也不足为奇。”

“可是那里的人，的确亲眼看见西村的人出走后似死非死地回来了啊！”

“为了全村子的人活命，出走一部分逃荒，在千百年来的华夏大地，不止这蝲蛄沟一处发生过这种惨剧。这也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人们自己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黄半仙摇头叹气。

“当年那些西村的人，几乎全体出走，但后来应该是走散了。有的可能就在别处落脚生根，有的可能就饿死冻死在路上了。如果特别幸运的话，有可能第二年又活着回来。

但是，这种幸运并没有降临到西村人的头上。

那些后来回到村里的，并不是活人。”

赵老憨对阴阳先生的世界观不是太了解，他的巫术也只是跟师父学的召唤山神爷那一手。威猛倒是威猛，但很多事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黄半仙就继续跟他解说。

人死以后，魂魄离体，大多数飘荡几日即归阴间，或者自然消散。但有的人，生前执念特别强烈的话，会在死后继续做生前没有做完的事。

西村出走的人，里面就有一部分，他们在赶路的途中就一直想着，早日回到家乡。这种念头太强，以至于他们在绝境之中冻饿而死后，魂魄没有离体，而是继续附在身上，一路把尸体赶回了家乡。

等到回到家乡后，他们就整日守在自己曾经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园里，只有在夜里出来四处看看，但绝不远走。

“你应该注意到，那些西村的人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到东村祸祸人过。”

赵老憨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

“直到年深日久，那些土房倒塌，把西村的尸体魂魄都埋在了土里，算是入土为安。

这群可怜可敬的人，才就此安息。

他们的魂魄早就错过了归去地府的时机，所以在那一刻，就应该彻底消散了。

可是他们却遇上了更倒霉的事儿。”

“那后来近二十年，半夜到东村勾搭人去河西送死的，不是他们？”赵老憨听到这里，就皱起了眉头。“那又会是什么？”

黄半仙就用手指了指那枚地蝲蛄。

西村的人，他们的老宅附近，应该就有这么一只成了气候的地蝲蛄。

这种虫类野物，修成气候极其不容易。这只东西活的年头久了，靠自己一点点摸索着，开了点窍儿。

直到西村的二三十人陆续入土，这么多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这只金翅地蝲蛄给吸了进去。

以前，有些野仙儿嫌弃修炼辛苦，不走正道，吸人魂魄以求速成。但刚一出手，就被阴阳先生和胡三太爷这样的神仙派人给灭了。饶是如此凶险，也有冒险为恶的。

为什么？因为这么干很容易就能修成道行啊。

这只金翅蝲蛄机缘巧合，没有亲手杀人，却一下子吸收了这么多人的魂魄。

它在地里又蛰伏了几十年，把这套法门练得熟悉了，又传授了十几个徒子徒孙。

但欲望是无限膨胀的。

修为没有止境，欲望也没有止境。

不是有这么个故事嘛。有个人把仇家陷害入狱，却发现仇家在监狱里吃得下睡得着，跟没事儿人一样。后来他就想了个坏主意，派人给仇家整日安排山珍海味，海参鲍鱼不要钱一样地上。那仇家吃了一个月后，突然又回到以前的窝窝头都不管饱的苦日子，顿时觉得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有了吸人魂魄的捷径，这金翅地蝲蛄就再也不甘心慢慢修炼了。

它先指使徒子徒孙，隔三差五地夜里跑去去东村，勾搭人过来，然后吸干那人的精气魂魄。

吸一次顶它自己修炼多少年的。

“那它怎么二十年才吸死那么几个人？”

“这东西也有脑袋瓜子，它也能合计明白，这要是自己去东岸一下子整死太多的人，那整个村子的人就都跑光了，它还吸个屁。”黄半仙一拍桌子。“而且，我还有个关键证据，能证明这东西就是个地蝲蛄。”

这个证据，也是赵老憨一直迷惑的问题。

为什么威风八面的山神爷，见到这个东西却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