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灰发少女竭力压抑语气，但依然能听出她情绪的强烈波动。

这让吉恩有些不知所措。

“也就是说，你的魔力和别人的……有点不一样？”红发男孩斟酌着措辞，小心问道。

“是不一样，但不是一点。”魔法师少女努力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三次，才重新平静开口，“非常、非常的不一样……”

“你应该听过‘魔力是自然元素的母亲’，这可是魔法界的至理名言，人们一直相信这一点，他们把自然元素们比作顽皮孩童，并认为这个比喻形象准确的概括了两者的微妙关系——孩子虽然有时候也淘气，但天生和母亲亲近，天然就愿意聚拢在母亲身边！而母亲想控制它们，所需要的也只是耐心和一点点技巧而已……”

“但在我这里，却根本不是这样！”

“它们会躲着我，就像我的魔力是怪物，是魔鬼……”

“它们会一哄而散，或者哪怕留下了也倔强的不配合……”

“它们从未表现出亲近，反而似乎厌恶我的魔力……”

“两种公认的对魔法师最重要的东西——魔力和知识，我都不比别人差，甚至做得更好。我每天花四个小时冥思，是其他学徒的两倍，我的魔力之源比同龄人更宽广……我每个月阅读的魔法书籍摞起来比我的身高都高，比较出名的经典着作我都耳熟能详……可这些都没用！我就是控制不了自然元素！”

“我渐渐意识到，原来对魔法师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两个，而是三个——魔力，知识，以及‘元素亲和性’！没错，第三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这第三个东西，世上人人都有，唯独我没有……”

“怎么会这样。”吉恩听呆了，喃喃道：“难道以前没有人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布兰琪耸了耸肩，“或许大陆的某个角落里也有我这样的异类吧，谁知道呢？反正我读过那么多书，却从来没有找到过类似的哪怕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可怜得多。”吉恩忽然叹了口气，“你的举止谈吐一看就是高贵家族出身，肯定从小不愁吃穿……但我没想到你也有异于常人的痛苦。”

“其实关于魔力我早就看开了，没什么痛苦的，大不了以后多学本源魔法，少学元素魔法。”布兰琪否定了这个说法。她重新陷进了软坐垫里，用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头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不说话了。

房间陷入了一阵沉寂。

片刻后。

“弗琳达是我的母亲。”灰发少女忽然道。

“嗯……啊？！”吉恩先是随意应了一声，但紧接着他一下子蹦了起来！

他有些口吃的指着布兰琪：“你你你……说什么？弗琳达？该不会是指弗琳达大法师？整个大陆有名的强者，这座法师塔的真正主人？”

“嗯。”

“天呐！噢，女神在上！”吉恩惊呼起来，“你不是开玩笑吧？”

他是觉得布兰琪的谈吐举止都得体适度，一看就是高贵人家才会教的礼数，可是却没想到她的背景居然大到这种地步！

但下一刻，红发少年猛然想到了卡卡，顿时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弗琳达大法师唯一的宠物，和弗琳达大法师的亲女儿，二者是最好的朋友……没毛病。

吉恩用了足足五分钟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之前……在大法师的卧室里，你怎么还称呼大法师阁下为‘老师’……”吉恩嗫嚅道。

他的身上，一股名为“自卑”的情绪隐隐重新出现，来自偏僻村庄的男孩后退两步，离魔法师少女远了一点。

“因为除了你，我没告诉过别人，这是个秘密。”灰发少女忽然抬起了头，同样灰色的瞳孔深深盯着吉恩，一字一顿道：“但我们是朋友。”

“朋友……”吉恩重复着这个词语，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笑了，身上的不良情绪如同被春风吹散，居然点了点头：“对，朋友！弗琳达的女儿也没什么了不起啊……我还是葛兰最重视的弟子呢！”

吉恩快步重新走回了壁炉旁坐下。

“那么，接着说，既然你的母亲是弗琳达大法师，那她也没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吗？”红发少年重拾话题。

“可她根本不相信。”布兰琪的表情黯淡，“自然元素会排斥魔力？天大的笑话，没人会相信的……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那这件事就是真理，不同的人管他去死呢。”

“几年来，母亲始终认为是我缺乏耐心，以及对自然元素的理解不够，才会整整四年都无法完美掌握一个简单的火球术……我的解释，在她看来只是放不下曾经天才的骄傲所以嘴硬，她对我只有失望……哦不，现在恐怕已经连失望都懒得有了。”

“你需要倾听自然！贴近自然！噢，伟大的自然……”布兰琪用充满讽刺的腔调，复述着某人常说的话语。

一双灰眸却如同两潭死水望着地板，透着淡淡的悲哀。

“这你就错了。”

忽然间，一声严肃而郑重的话语响起。

布兰琪一愣，努力抬起眼皮，就看到吉恩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注视着自己，男孩眼中仿佛闪着异样的光辉。

下一刻才发现，那竟然是泪光。

“起码你还有母亲啊。”吉恩的身体轻轻颤抖，努力让声音平稳，但堵塞的鼻音却出卖了他，“她起码会带你去检测魔力，带你去铭刻技能……她会对你失望、不理解你，至少说明她眼中看得到你，心里装着你……可我连注意我的人都没有。”

“我的养父母，无论我在外面打了架破了头，还是得到了弓手艾迪大人的夸赞，他们都不在意！有一次我满身伤痕回到家，哭着求养母陪我一会，她于是留下来了，亲手给我敷了草药，那一晚我说了很多话，说出了所有的委屈，她都听着，我甚至以为她终于可以接纳我了……但她离开的时候，却只是隐晦的问我——明天还有没有力气去捡柴禾？”

“我的心从那天起才彻底凉了……为什么我没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哪怕是一个坏母亲！”

“吉恩，这不一样……”

“不，先别说不一样！”吉恩忽然用力扶住了布兰琪的肩膀，“如果没有尝试过和解，如果没有放下一切尊严，乃至拼命的尝试过化解误会，你就没资格对亲生父母彻底失望……因为你不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我不知道弗琳达大法师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认为你起码应该再去尝试一次，去拥抱她，直接告诉她你多么爱她和需要她……相信我，以前困扰你的事情会烟消云散的！你应该去试一试！”

吉恩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这……真的可以么……”布兰琪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