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参继续道，“为什么没有杀了夜弘初呢？

一开始是因为我没有能力。

那时候的我，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

但我也不是没想过，让那老头去为姑姑陪葬。

可当我有能力买通杀手的时候，我已经不想那么做了。

是因为他九五至尊的身份？

还是因为他和我有血缘关系？

哈，真正的原因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虽然很多人都意识不到，甚至即便是意识到了也不愿承认……

但人真的是分三六九等的。

到了夜弘初那个地位，想要杀他，关系到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而是整个中原。

不说我有没有能力暗杀他。

假如他死了，因此受牵连的人又会有多少？

新任的帝王就能做得比他更好么？

宫廷内的尔虞我诈就会减少么？

依我之见，当真未必。

当我还只是个第九等的废皇子时，我的世界就那么点大。

复仇似乎是唯一能让我觉得活着还有些意义的目标。

可当我走遍四海，成为腰缠万贯，手握中原数条商道的夜慕参之后呢？

我看到的世界也变了。

我至今都恨那个生下我的人。

可是我已经没有复仇的心思了……”

夜慕参轻叹一声，朝凌商伸出手。

凌商下意识地抬起手，又垂落在身侧。

他知道夜慕景对于夜慕参的意义。

若没有他，夜慕参难免会成为凌商这样偏激狠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夜慕参撇了撇嘴，上前抓着凌商的手，让他坐到身旁。

“我知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了。

你这么特别的人，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而不是被命运操纵，成为仇恨的傀儡。”

凌商皱起眉头，不知该说什么。

前一刻他还在嫉妒着夜慕参的好运，这一刻又变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夜慕参问道，“你想过一个问题么——人为什么会感到痛苦？”

凌商轻轻摇头。

正如世人不会去质疑世俗的种种规则，凌商也不曾质疑过痛苦的存在。

因为世人生下来便习惯了世俗规则。

而凌商则是习惯了痛苦。

夜慕参清冽的嗓音在血池中央激起一丝波纹。

“求而不得，为苦。得而复失，为痛。”

凌商皱了下眉，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求而不得与得而复失突兀地涌入脑海。

他所求取的很少，却从未真正得到过。

在某些无限接近拥有的时刻，更因过分珍惜而不知所措。

拥有总是短暂得教人彷徨，可除了逼自己去习惯失去，他又还能做什么？

“姑姑死了，我很伤心。”夜慕参的语气不咸不淡，“我不想她死，可我却没有办法让她复活……

就算是杀了夜弘初，发生的事也改变不了了。

但若杀了他，会有更多的人遭遇不幸。

而那不幸的源头，却会是我。”

凌商略诧异地望着他，似乎是从未想到这一点。

“我不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夜慕参自嘲道，“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这么大的责任，我担不起。”

凌商动了动唇，夜慕参又朝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知道被伤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所以一直都不愿伤人，更不愿杀人。可唯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