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清水，实在是寒冬里最治愈的存在了。

夜慕参此刻只想一头栽进被窝里，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凌商却硬是拽着他，骑着迎啸，往玉泉山去了。

山峦连天，山巅积雪，一片银装素裹。

夜慕参头皮发麻，“到这儿做什么？看日出么？”

“什么也不看。”

“那又去做什么？”

凌商长眉上挑，沉默不答，圈在他腰上的手也抽了回来。

他记不起，夜慕参那时候对自己说了几遍“去死”。

而他却记得，正在这玉泉山上，那乖戾顽劣的五皇子第一次说出了这歹毒的话语。

他曾试探着向长公主提出，要与夜慕参相认。

可夜梓灵却一口回绝了。

若被皇帝知道，凌商还活着，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就是多年后的夜弘初，在初见凌商之时，还是冷笑着让他在自己面前自缢。

若是十三年前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连五皇子也会受到牵连。

这些事，当然不可能让年幼的夜慕参知道。

凌商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他游离关外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唯一的亲人身边，只想埋葬自己的过往，守在他身边。

就那么守着，哪里也不要去了。

可是这唯一的亲人，却成了世上最憎恶自己的人。

凌商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如何容忍夜慕参那些行径的。

十三年前，夜慕参与夜慕景不知第几回来这山上游玩，突然看见天上一只落单的孤雁。

夜慕景见了，多愁善感地念了一句“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夜慕参似懂非懂，只道要将这孤雁带回公主府，与它作伴，让它不再孤单。

凌商在一旁听了，捡起他们散落在一旁的弓箭。

只听一声哀鸣，孤雁便落在了几人面前，痛苦地弹跳了几下，就咽了气。

无论是大雁，还是大皇子，还是什么泥人……

只要是夜慕参喜欢的，凌商总是会亲手毁灭。

怎么可以……喜欢自己以外的人和物呢……

夜慕参推着他到了悬崖，大骂他是个冷血的怪物，让他从悬崖跳下，让他去死，为那只不幸的孤雁殉葬。

凌商真的跳了下去。

他当然是心甘情愿的。

只要是阿参想要的，他都会去做。

因为……血浓于水吧。

凌商看了一眼星光微弱的夜幕。

心道，那个书僮，早就死了。

他本无意囚着夜慕参，那天只想问个清楚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成了现在这局面……

大概是天意吧。

夜晚的玉泉山格外幽静。

随意走上几步，就能感受到泥地里打霜的残枝败叶渗出的寒意。

越是靠近山顶，就越是冷。

夜慕参虽穿得单薄，倒也不觉得太冷。

只是疲乏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可身体又被折腾得太狠，坐在马背上的感觉，简直在遭受极刑。

他猜不透凌商想做什么——反正他问了，凌商也不会应他。

到了半山腰，他终于支撑不住，仰靠在凌商胸膛上，“哥，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一下吧……”

感受不到心跳的胸膛，带给人的恐惧远胜于安心。

不过，就是靠上一小会儿，也好。

他闭上眼，耳畔传来凌商鬼魅的声音，“听说过山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