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到了元春殿。

盛姝并未摘下面纱，对着灼绪敬重且有礼，将他请至上座，还亲自奉茶给他。

在青儿看不到的视线盲区，却是对着灼绪轻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灼绪便更加确定她此时的不便。

早知她才能卓越，又聪慧通透过人，只是没想到她竟还能在王宫里当女官。

当下伸手接过茶盏，浅笑回道。

“盛女官太客气了，其实也并非在下不愿答应教，只是这音律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是不容易的，盛女官可要想好了，是否有耐心学下去？”

盛姝眸色微动，却也顺势点头。

“当然，只是学到什么程度就不能保证了！

我会唱曲，但是不会弹琴，还挺遗憾的，就是想着有一日可以在闲暇之时，对着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一边弹琴一边唱，这该是何等的畅快美事！”

说着便目光落在窗外，眼波流转间泛起阵阵柔雾之色。

灼绪有些失神，片刻间只觉心也是跳得更快了些。

他都在想什么！

她如今的身份又怎会和他一起同奏……

“那在下就先弹一曲《月满西楼》，不知盛女官可听过？”

“嗯，我还会唱来着，不知可否有幸跟潇公子相和一曲？若是我唱不好还望潇公子莫要取笑我！”

盛姝可没忘了，还欠他一首曲。

这《月满西楼》于二人之间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知己间本也该一拍即合才对！

此时的默契度就在于此。

灼绪眼底的亮色愈加，抿唇笑而不语，起身就走至殿中摆好的琴架后，翩然抬袖坐了下来。

“盛女官不必拘谨，在下会竭力与姑娘的曲子保持同步。”

说着灼绪便低头开始拨动起琴弦来。

这熟悉的曲调徐徐渐渐步入正调，盛姝一开口，往日一同谱曲的情形便历历在目……

青儿并不能看出其他异样，只一曲终了，二人会心的眼神，愈发觉得他们似乎格外的志趣相投。

“看来我与潇公子还是很有默契的，今日在王宫相见也算有缘。

既是如此，不如公子就教我弹上三日便可，我也知道公子时间宝贵，不敢多留，学不学得会就看我的造化可好？”

盛姝有意带出话头，当下在王宫，自己都还未脱身，又怎能再牵连他人。

日后恐怕也是难再见了的，既是如此，那便就趁着这几日兑现她之前的承诺，也算了了灼绪的一桩心事。

灼绪动了动唇，很想问问她原因。

若她愿意，他教多久都可以......

可他不能……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盛姝见他不答，便笑着问道，“潇公子可是嫌我毫无基础，教起来会费时费力？还是怕自己忍不住想打我一顿？”

“啊？”

灼绪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有些急切地解释。

“在下并无此意，盛女官说笑了，在下又如何会动手打你呢？”

说着，那张白皙清俊的脸庞也是涨出了丝丝绯红之色。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青儿，你去备午膳吧，稍后我要留潇公子一起用膳。”

青儿有些迟疑，也不知她突然间哪来的这番兴致。

毕竟也是主子的吩咐，君上既让她来继续做盛姝的侍女，她也无从当面去质疑或思虑其他，只能缓步先退了下去。

灼绪刚要开口，盛姝便食指放在了唇边，轻轻摇头。

“潇公子，你还会弹什么曲子呀？有没有简单点的可以学？”

灼绪会意，目光不自觉看向殿门处答道，“若说简单，应属《春江花月夜》了。”

“什么？《春江花月夜》？”

盛姝诧异地望着他，这首曲子，这里居然也有......

“盛女官听过？可有词？”

“听过一点，词就没有了......”

果然，文化上也还是有些重合的，有了前面的那些，盛姝也是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认知。

殿门口投映着的暗色身影这才消失不见。

“灼绪，好久不见！”

盛姝立即随手掀开面纱，眉眼依旧，笑得明媚灿然，若皎月盈盈。

那一抹清浅月光立时就飘落在了灼绪心头。

此时突如其来的豁然明朗和抑制不住的欣喜，让他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些整日里闷闷不乐的来源。

许是因为想念吧......

想念这样的笑容，也更是想念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小女子……

“好久不见，盛姝。”

恭和殿。

宴会不过才开始没多久，谌厉澜握住玉箸又放下，也未见吃下一口。

他的心思本也不在此，就是因着她说了那几句暧昧不明的话，让他不得不下意识反复推敲琢磨起来。

刚刚又是青儿派人来传话，她竟然主动要求，留一个琴师在殿里一起用膳。

谌厉澜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一阵烦躁感，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自去看个究竟。

徐婉莹温柔询问，“君上，可是这斋饭做的不合胃口？”

“孤就是近日胃口不太好，无妨的。”

谌厉澜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略加思索便再次握住玉箸缓缓抬手，夹了些时蔬到徐婉莹碗中。

“婉莹，孤有些闷，想去殿外走走，你就替孤陪着太后一起主持这斋沐礼吧，用完午膳也算是圆满结束了，辛苦你了。”

他的话直接连徐婉莹想要陪同的话头都堵了回去，一句辛苦了，便是感念她留下的意味。

徐婉莹无从拒绝，她时刻谨记着父亲及祖父的告诫，她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永远都要以大局为重。

而当下君上让她主持斋沐礼，便是她原本就该做的分内之事。

“是，待斋沐礼结束，臣妾就去长明殿再给君上带些别的吃食可好？”

“不必麻烦了，孤晚些时候还要处理政务。”

徐婉莹一阵失落，终日都是处理政务，做了君王，当真就没一点闲暇时光了？

二人见面的机会倒是比起在宫外还更少了些......

“孤答应你，等孤忙完就去文修殿看你。”

谌厉澜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忽而覆上了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安抚。

“君上……”

徐婉莹欣然抬眸，眼角眉梢的欢喜表露无遗。

刚要反手握住他回应，他却很是迅速的已经抽手而去。

徐婉莹微愣，望着他的背影，眸色立时暗了些，心头无端升起丝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和日益加深的渴求……

谌厉澜脚步匆匆，到了门口才不由得放轻缓下来。

只一眼掠过，内侍王越便十分有眼力见的先是悄无声息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