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接近苍昭弟，打听宫中消息，的确都是他授意的，这……

地上龙吟还低头抽抽搭搭，他也看不清虚实，但在皇宫也不宜宣扬，只好撇下龙吟主动上前，朝苍郁抱拳道：“四皇子，是老臣教女无方，还请四皇子海涵，老臣在这谢罪了！”

龙尚书一撩衣摆，便要给苍郁跪下，后者笑意不变，斜眼瞧着龙吟，但见她朝自己扬起下巴。

好一招顺水推舟的借势戏。

苍郁眯了眯眼，伸手虚虚将龙尚书搀扶起来，“尚书何必呢，怕是我直言快语不达其意，让大姐误会了，龙尚书有所不知，今日大姐可是在皇上面前出尽了风头，更得了封赏，让我等好生羡慕呢。”

龙尚书闻言回头看向龙吟，她立即配合点头委屈看他。

早在来之前，他便听只言片语，只猜测她可能是为龙家长了脸，却不想动静如此大。

此刻再怎么，她也是有功，思来想去龙尚书只好折了自己脸面，一再向苍郁道歉，后者最善逢场作戏，了两句场面话，便转身去了。

倒不知是不是龙吟多心，她总觉得苍郁走时，好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有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危机感。

春日地面潮湿刺骨，龙吟坐了不过片刻也觉难耐，趁着龙尚书转身时站起来，低头等对方训斥。

不料他只是伸手，拍了拍龙吟的肩膀，“你这孩子，有委屈也别自己受，四皇子是什么性格，整个京都都知道的，爹不知道你是如何开罪他，但日后躲远些。”

龙吟愣了片刻，惊觉这是自己得了圣上称赞的好处，才躲过一劫，庆幸之余又觉得这龙尚书唯利是图，是个人，表面却乖乖巧巧应了一声。

“爹，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来了宫中？”

两人并肩朝游廊外走去，龙尚书捋着胡须意得道：“是皇上，特意邀请过来鉴赏奇石。”

“哦。”看来这路是回倚梅殿的，一想到大殿内太子德行，龙吟便觉厌烦，随便拎了个借口，便与龙尚书分路，回到苍昭弟凌飞宫。

这路来回走过，心中刻意记下，倒也没有偏差。

只是没想到刚入园子，远见苍昭弟坐在梅树石凳上发呆。

她一手托腮，目光眺望方向正是东北角，龙吟缓步走上前去，到她背后附身，“在看什么？！”

她知道苍昭弟喜欢这平起平坐的友人关系，故而刻意拔高音量，想吓一吓她，不料苍昭弟不以为意道：“我早就听到你脚步声了。”

龙吟挫败坐到她对面，“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那些皇子公主叽叽喳喳，好闹人。”

龙吟点点头，心道这苍昭弟果然够奇特，身份不过是贵妃诞下的七公主，待遇却比皇子还优厚，跋扈成这般，皇帝依旧疼爱非常。

看来要选个日子，见见苍越来问清楚才是。

“你回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苍昭弟声音有些低迷，龙吟察觉不对，试探道，“我路生，只一心回凌飞殿，未曾留意。”

“落霞宫又进去新人了。”顿了顿，觉得龙吟应该不知道落霞宫是哪，补充道：“那是宫中女子闻风丧胆的冷宫。”

“公主与她认识吗？”

“见过一两次，倒是个有趣的，不过野性了些，她进冷宫我不觉奇怪，但没想到这么快，前日父皇还对她恩宠有加的。”她扭头认真看向龙吟，“你，世上是不是没有什么持久永恒的感情？”

“有的，世上不止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很多的。”

“友情？也对……龙吟，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离开我，知道吗？”

“我的本愿，当然不想离开。”但是不可抗的外力，便不能承诺了，对不起，她紧了紧手指成拳，“外头还是湿冷的，我们回殿内。”

“嗯。”苍昭弟起身，两人刚一入大殿，便有激灵的宫女给送上暖炉。

那眉眼，倒让龙吟想起了绿水，她本想求情苍昭弟，把那丫头带来的，不料她没开口，苍昭弟主动道，“宫里婢女虽多，但养熟太难，你哪日把自己的人提来，我已经和母妃她们过了。”

“谢公主。”没想到她这么周到。

“不用谢我，我倒是有一事求你……哪****陪我去看看红蕊去。”

“她是？”

“刚入冷宫的那个红颜薄命，红蕊，果然是个晦气的名字。”

起红颜薄命，龙吟心尖一跳，莫名想起苍郁那一句“心盲”，皱眉思索片刻，试探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公主也不必伤怀，我陪你去便是了，当初的云羲不也……”

恰到好处的收住话锋，龙吟好像惊慌失措拍了拍自己嘴巴，“公主，我失言了。”

“云羲啊？你她啊，确实和红蕊很像，当初我还蛮喜欢她的，心灵手巧，我经常去瑞王府蹭她的梅子糕，香气清凛不腻，为人也和善，只可惜……唉，不提也罢。”

龙吟正听到关键处，苍昭弟却忽然断了话锋，这让她如鱼刺在喉，又不能深问，只好配合又回红蕊的事。

听苍昭弟讲述一番，不过是美人野性难驯，好不容易对帝王许了芳心，便闹出滑胎正妃子嗣的事。

她不过是美人，正妃又证据确凿，家中破有背景，皇帝也懒得段官司，只将其扔到冷宫自生自灭。

“好端端刚升的美人怎么会自寻死路？十有九成是太受恩宠，遭人陷害了，但她有苦没处诉，当真可怜。”

龙吟又听苍昭弟念叨了好一会儿，她还从没有见洒脱刁蛮的苍昭弟这般模样，心中隐隐对那美人也好奇起来。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不知不觉色渐晚。

日暮边又飘起了雪，不过落地即融，青砖地面湿漉漉一片，分外的湿冷。

苍郁出了皇宫之后一下午都在闲逛，先后去了几家花楼，时至傍晚才姗姗来到青鸾坊，刚到后花园，还没上楼，便听到楼梯一阵连木声响，抬眼看去，正是桃色，一身如火红衣掩不住一脸愁容。

此刻他正以这愁容望着自己。

“公子。”

他这一声喊得千回百转，极其哀怨，苍郁闻言干脆折身，抬脚便走。

身后桃色更哀怨了，“公子！你都一月未来了，桃色有事向您汇报！”

苍郁脚步一顿，依然没有回身，“什么事。”

“公子，东西在屋里锁着，请您上楼与桃色一观。”

苍郁回头看去，桃色神情不似有假，转身拾阶而上，他前脚刚一进门，身后桃色便心翼翼将门掩上。

确定楼外四周无人，这才谨慎将所在柜子最上层的匣子取出。

为了让苍郁看的真切，桃色又先后添了三盏灯，几簇火光拢到一处，格外光亮。

片刻先后将匣子开了三层，苍郁才看到里面的物什。

玄色丝绸上，静静躺着一长方模样的古书。

书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苍郁并不了解这种文字，乍看虽然有些新奇，但心中还是难免腾出一丝恼火。

“这东西，不是龙吟寄存在铁匠铺的吗，当初就是你带回来，还要汇报？”

“公子稍安勿躁，桃色叫人看过，这东西有古怪。”

他心翼翼将古书捧出来，将侧面给苍郁看，“这书页上面好像有一种锁，谁都打不开，我原本想叫铁匠强破，但那人将阔刀都砍崩了，书却毫发无损。”

“哦？”

苍郁这才勉强提起兴趣，将书接到手中，分外的沉重，掌心暗自蓄力，直接劈到书脊上，却纹丝不动。

他心中暗暗一惊，要是刚刚内力提到三成，足以震碎人颅骨。

将书反复翻开，不禁有些好奇，“龙吟从哪得来这么个东西。”

桃色一听龙吟名字，脸色更沉，“公子，起那个女人，当初公子不是答应桃色，让桃色亲手取了她性命吗？可是最近……”

苍郁侧头斜眼看向桃色，后者虽然站着，但显然位居下者，被他一看，立即跪了下去。

“桃色知错。”

“起。”

苍郁将书放回盒子，缓了片刻才道，“我知你与她有血海深仇，但我现在有更好的办法。”

“还有什么能比杀了更痛快？当初公子就是这样教桃色的，公子您为何……”

“当初我要你杀她，是不想龙家这中流砥柱与世子联姻辅佐太子，现在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她自然没有了非死的理由，而且我变了主意，不但要她不死，反而希望她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桃色听到那一句“长长久久”时，却觉得冷到骨缝里，若他是龙吟，恐怕宁愿选择消亡。

“是桃色莽撞，桃色谨遵公子安排。”

“我今日来这，的确是要你为我安排些事。”

“公子请吩咐。”

“调查皇后的玉猫、龙吟的身世，散布云羲的死。”

“其他两个桃色倒是理解，可那龙吟从生在尚书府，刁蛮又跋扈，有何……”被苍郁冰冷扫一眼，立即改口，“桃色这就去。”

夜深人静。

龙吟因为惦记着和苍郁的对话，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入睡。

隔日刚亮时，她迷迷糊糊起来，听龙尚书教育要晨起请安，不料简单收拾妥当后，却被婢女告知，苍昭弟尚未及笄时便被获赏，不必遵循繁复缛节。

这倒令龙吟长松口气，不然她陪着苍昭弟去贵妃那请安，简直活受罪。

那一双威仪凤目，大有看穿一切的架势，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还是有些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