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恻隐之心

“你知道吗？”何小敏忽然平静下来，但依旧蹲在地上，声音哽咽着说，“我是农村人，就是你们城市人眼中最落后，最粗俗的哪一类人，我的父母是农民工，我有三个兄弟姐妹，两个哥哥会在工厂做工，姐姐会帮爸爸种田，还会帮妈妈挑水，但我身子单薄，粗重的活干不了，脏乱的活不肯干，只会唱歌，所以一直爸妈哥哥姐姐嫌弃，觉得我很没用，留在家里，根本就是浪费口粮，他们经常打骂我，有一次妈妈一边打我，一边说唱歌有什么用，可以养活自己吗？我说可以，我会当大明星！然后我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拿着我存了好几年的钱，离开了农村，来到了A市，独自一人，那一年，我才十三岁！”

浅缘静静地听着，何小敏笑了一声，拿起地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十三岁，独自一人来到繁华复杂的大城市，年龄太小，而且我什么都不会做，养活自己都困难，还想要当成大明星，真的是很可笑！但是我不甘心回去，或者是说，放不下面子回去，所以我在街头，饿了三天，三天没吃饭，我都准备去当乞丐了，不过，上天送了我一份礼物，对我还算不错，遇到了一个孤儿院院长，把我带去了孤儿院，给我吃，给我穿，供我上学，让在我大城市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当初离开农村的目的，我半工半读，上了艺校，顺利签约了我第一家经纪公司，我以为我成功了，我以为我真的要成为大明星了，我以为我可以回去将我爸妈，告诉他们当初我的坚持是对的……”

何小敏说到这里，忽然又痛哭起来，声音都泣不成声，浅缘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可是，可是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圈子这么复杂，那一年我才二十岁，我带着我最干净最和纯洁的梦想走入了公司大门，我以为接下来应该是教我怎么唱歌怎么跳舞怎么演戏，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教我的、教我的是怎么和人上床！”何小敏激动地抓着浅缘的手，眼眶通红，眼球布满血丝，“你知道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好多年！我负气离家是错的！如果我听爸妈的话，安安分分在家里帮忙，哪怕种田也好，我为什么要来A市，我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如果不是走上这条路，起码我是干净，起码我不会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脏！”

浅缘一眨眼睛，眼泪也滑下来，感同身受地抱紧何小敏，抿着唇不让自己也哭出声。

“我觉得，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自己，我曾经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一天一夜，把自己的皮都泡皱了，把自己都泡病了，可是还是觉得自己好脏，好脏……”

“不会、不会、不会的……”浅缘抱紧她，贴着她的脸，“别说了，别说了……”

何小敏笑起来，“我也不想，如果可以选，谁想要堕落？谁想要糟蹋自己？可是不行，很多时候命运是不由人的，不是说你一直拒绝就可以，很多时候你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可能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一个群……你要为自己在意的人，去付出，去承受……”

浅缘闭着眼睛拼命点头，她理解，她知道，她明白，她感同身受。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报父亲的仇，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去出卖自己，去主动爬邵卓泽的床？她是被逼到了没办法，否则她不会那样做，当时的她很痛苦，在做出决定时，几乎要崩溃，如果最后那个不是顾之昀，真的是邵卓泽的话，她恐怕真的没有勇气继续享受用那种手段换来的所谓前程，所以何小敏说的，她都理解。

“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黑帝2》是为数不多的好剧本，如果我拿到了，我可以不再受苦，不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它可以让我红起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把剧本给我，我也看透了，反正下次还有机会，三年五年，八年十年，总会让我等到的，等不到也没关系，习惯了……”何小敏扶着墙站起来，笑了一下，“真丢脸，今天居然和你说了这些话……”

“我不会取笑你的，因为我有和你类似的经历，我理解你说的。”浅缘真诚的说，“有时候你的性格真的不好，但是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其实你是自卑，所以才用骄傲掩饰自己，对吗？”

何小敏低着头，没有说话。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是朋友，以后，如果我办得到，我都会帮你的。”浅缘牵着她的手，用手帕去擦擦她的眼泪，“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不是吗？”

“你不觉得我是坏人？”何小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打过你……”

“人之初，性本善。”浅缘微笑，“没有人愿意做一个坏人的，也没有人是真正的十恶不赦。”说着，浅缘对着她伸出手，“而且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不是吗？”

何小敏咬着唇，激动地看着她，颤抖着伸出手。

浅缘弯着眼睛笑起来，手机响了一下，浅缘把手帕给何小敏，然后从包包里面拿出手机接听，是司机的电话，说他现在在电视台门口，问她在哪里？

浅缘看向何小敏，何小敏心领神会，微笑着说，“我的司机也来接我了，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我们都是朋友了，说谢谢多见外啊，我扶你上车吧。”浅缘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车子就在外面。”何小敏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

何小敏转身慢慢走向了黑色的轿车，打开车门进去之前又和浅缘微笑着挥手再见，然后坐上车，车子便底掉头开了出去。

直到车子消失拐角处，再也看不到浅缘，何小敏才摇下车窗，将浅缘给她的手帕扔出去的，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

“拿到了？”驾驶座传来一个男声，路边的灯光照在司机的脸上，露出了他的清晰面容——向寒川。

“自然。”何小敏举起手，掌心是一缕发丝，是刚才何小敏从浅缘头发上剪下来的，“我可是演了一出戏，才拿到的，你到底要她的头发做什么？”

“自然有用。”向寒川继续开车，淡淡道，“今天让你演这出戏，也不是没有用，起码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浅缘相信你，接受你，没准宴柔这个角色她心软之下就给你了，就算不给你，你们成为了朋友，以后她也会对你有恻隐之心，对你的发展，也是有利无害。”

“恻隐之心？”何小敏闻言嘴角冷笑更盛。

浅缘与何小敏分开后，便直接上车回了公寓，在路上给秦逸川打了个电话。

“嗯？小缘？现在给我打电话有事吗？”秦逸川昨晚熬夜了，现在还没起床，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打呼噜。

浅缘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逸川，你说……宴柔这个角色，我让给小敏，怎么样？”

秦逸川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床戏露骨的部分不是已经取消了吗？怎么还在犹豫这个？”

“我的意思是……”

“你为什么会想要放弃这个剧本？之前不是很喜欢吗？”秦逸川奇怪地问。

浅缘沉默着开车，开出了好一段距离，停在了路边，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抿唇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小缘，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给了你要让剧本的想法，我想要和你的说的是，一部好的电影，一个好的剧本，一个自己喜欢的角色，想要满足这三个条件是非常难的，就好似一段恋爱，一个男朋友，一颗真心……你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吗？”秦逸川沉默了一下问。

浅缘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些失神。

“爱情就是，你对这个人，付出了对别人没办法付出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多少不可能，都无法阻止你去对那个人产生爱，这就是爱情，而这个角色就是你的爱情，无论身边有多少人在和你抢夺，无论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催动你，你都要握住！”秦逸川缓缓道，“我问你，你的爱情可以转让吗？你爱的他，可以转让吗？”

浅缘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万般情绪。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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