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绮芙身上的魔气被清寂尊者以灵术镇压，此刻全身布满佛光，周身气场圣洁平和，她跪坐在雪地上，满脸平静，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哀怨，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红透了的眼睛看他。

红莲之火熄灭，渡津的城墙被蘅璧强力打开一个缺口，此刻正在疏散城内居民。雪地上一魔一佛对此无甚反应，两两凝眸，时间仿佛都在他们中间冻结了一般。

清寂尊者又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的曲琦芙神色复杂:“阿芙，跟我回静念湖洗去罪孽，好不好……”最后的问句带着一丝轻颤，是恳求的语气。

“回不去了。”女人的声音缥缈如梦呓，头顶的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又圆又满，照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她似乎笑了一下，嘴角上扬，脸上却是悲伤的神情，“尊者，你是大智慧之人，那我问你，佛家可是慈悲为怀，以救人济事为名?”

清寂尊者的嘴角颤抖，清瘦的手指紧紧扣嵌着掌心的佛珠，苏提扫了一眼，那正中间的一颗珠子，是一颗雪白的莲子，嵌在金丝楠木珠串中格外引人注目。苏提从怀里摸出前几日从曲琦芙那里抢来的莲子，啧，这色泽，大小，简直一模一样，说不是从曲琦芙那里取得的有人会信?

“是。”清寂尊者的声音破碎在猎猎寒风中，单发出的一个字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吹散在半空中。

“可你不曾渡我。”

“你连爱你的人都不肯渡，又如何渡得众生！”女人骤然站起，双手作爪揪住清寂的前襟，脸上皆是咄咄逼人的恨意:“你若肯渡我，就娶了我，也省的我为祸人间，祸害了旁人！”她说的强势，眼眶却通红一片，声色染上一丝哽咽，声声逼问道:“你说啊，你愿不愿意?你说啊！”

四周的木鱼儿音声声激烈，清寂尊者紧闭双眼，不再去看眼前惑人的魔女，良久，未等到清寂尊者的回答，女人支撑不住般滑落在地，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声长叹在头顶响起，男人清瘦的身躯在寒风中轻轻颤抖，他抬起头，仰望着佛陀山的方向，满脸迷茫，轻声问道:“是本尊错了吗？”

曲绮芙的眼泪像是一滴滴滚烫的铁汁浇在他心上，她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只是一个等待无望的女人。她心中有佛，那佛压着魔，直到佛被那人亲手推倒了，就再也镇不住魔了。

清寂尊者蹲了下来，手指拂过女人沾着泪水的脸颊，慢慢笑起来:“我渡你。”

女人手指一颤，双手握住清寂的手指，眼睁睁看着她面前的僧人身形透明，逐渐顿向虚空，握在掌心的指甲齐齐断裂，撕心裂肺般喊出来:“清寂！你干什么！”

万年的佛术修为化成一道金光刺进女人的额头，那里原本魔化的红莲印记逐渐削薄，逆向着金光的方向爬上了清寂的脸。

“苏提！”被突然点到名字的小姑娘呆呆上前走了几步，又怕打扰到两个相拥之人，只听清寂尊者唤道:“你我之间的因果，也该了结了。”

“?”

苏提看着清寂尊者的侧脸，陷入沉默，他们俩之间的因果，是那次他为她祛除身上沾染的妖气……

“你欠我的因，如今，要还的。”

男人的手还在曲琦芙脸上，连个眼尾都没扫给苏提，“现在，用你的剑，杀了我。”

“不要！”曲琦芙挣扎着挡在清寂面前，看着他脸上的红莲印记殷红如血，那是快要魔化的象征。

清寂尊者推开女人，倏地朝苏提手中的剑撞去，寒焰身上还沾着苏提的血，正是克妖除魔之物，一剑穿胸而过，清寂回手，以仅有的灵力定住还想要跑来的女子，小声说道:“多谢。”

“你算计我。”苏提掌心握住寒焰，面无表情地看着清寂尊者，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要拖她下水，那次在静念湖偶遇，从提起两万年前伽罗斩杀青黛之事，引她对伽罗反感，抓到魔怪一定不会交给他，再到卖她人情替她祛除妖气，就是为了今日。

刺他一剑，不是报恩，是仇意，两大因果，这个男人想……

果然，眉目雅致的男人看着苏提，脸上露出得逞的微笑，指着曲琦芙，淡声道:“你欠我的，护好她。”

一滴苦泪从清寂眼眶滑落，他额头上的红莲印记逐渐灰白，身躯一点点破碎，耀眼的火焰从寒焰的剑尖儿燃到清寂身上，他留给曲绮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欠你了。”

在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他碎成了一片灰烬，被寒风吹散，雪地上只留下那串金丝楠木手串，在默默昭告着，清寂尊者曾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