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连鸩不放心白诀安独身一人，直到天亮都没有再次消失，坐在床边儿陪了她整整一夜。

两人一狐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店阿婆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些呆滞的盯着他们，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多出来这个男人是哪儿来的，跟旁边那天仙儿似的姑娘并排站着也不落下风，那气势还挺唬人。

“姑娘可是要往阿詹伊大漠走？”

白诀安有些怔住了，侧头看连鸩好像知道那阿婆为什么这样问，却也不晓得出于什么理由就是不愿意同他多话。

抱着狐狸走到掉漆的木头柜台前面，想了想从腰封里取出几颗银豆子摆在桌面上，带着笑眉目温顺：“是呢，这狐狸前些年还是一位长辈从西圣带给我的，想着带它回去拜访故人。”

老婆婆沙哑缓慢的声音跟弥骨峰上那棵树有些相似，不过多了些生气：“最近这几日，有不少仙家人物路过咱们城里往西走呢！好像是阿詹伊大漠再往里面有个什么试炼？老身也说不上来。”

“神赐试炼。”

听连鸩说出来，阿婆昏昧的眼睛都亮了些：“对对对，就是这个神赐试炼！我听那些小伙子说过！”然后继续看着白诀安的素白长裙满目怀恋

“以前老身也有这么条裙子，好看的很……”

离开之前，老人家收了白诀安的银豆子，拿个小巧酒囊灌满了店里自己酿的烈酒，一边儿灌还一边神神叨叨说着些什么：

“因缘两厢种……因果各自取……老身往酒里放了红豆跟头年最早熟的梅子，拿小牛皮包着青石板封了足足三层，在后院井水边儿上埋了好多年囖，喏！瞅着小姑娘生的美，给你们尝尝味儿！”

白诀安接过酒囊道了谢，棕黄色牛皮上雕着绘声绘色的驼队和雄鹰。

连鸩跟在白诀安身后走出客栈，在外面，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眼有些破败的大门，两边贴着老旧红对联，最上头招牌下还有个简单木匾，隐约能看出来有四个字。

白诀安有一搭没一搭顺着狐狸毛问连鸩：“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罪始轮回。”

“还是个有故事的老人家呢。”

连鸩主动牵着马儿缰绳，她也不客气，照样把狐狸先安置在马脖子上，踩着脚蹬利落的翻身上去，白裙飘曳英姿飒爽。

本以为连鸩只是牵着马儿罢了，却不想等白诀安刚坐稳，他后脚就跨上马背，一点也不见外的从身后环住姑娘纤瘦的腰肢稳稳拽着缰绳。

他甚至俯下身子跟白诀安贴的更近，尖削的下巴搭在她肩上，倾身安抚性顺一把马鬃，片刻后再起身，两人照样疏离。

在后方坐着的连鸩夹了马腹叫牲畜跑起来，谨慎克制自己的动作和目光，却恰好错过了白诀安那一瞬间近乎炸响的心跳和泛红的脸庞。

他一直都知道，怀里这个温热柔软人就是安乐，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君安乐，却忽略了如今的白诀安只是个未经人事的懵懂小姑娘。

这一忘到底是好是坏，谁能晓得？

白诀安背后的伞被连鸩不知收去了哪里，反正是不再占地方，马儿疾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因为已经靠近了西圣的沙漠，一整天就没看到几个活人。

偶尔有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也是转瞬即逝，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神赐试炼是什么？”

为了缓解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白诀安主动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连鸩当然舍不得她继续这么僵硬下去，却也考虑了片刻才开口：

“西圣多数人相信神火能渡人入轮回，每隔五十年，活着的的九个护法会开阵摆祭坛，请詹拜三分神力下界成九道试炼，最后也会有九个人活着出来，能得的一次神像点化。”

“哦……”可是：“詹拜也是神吗？怎么说请就请？”

在白诀安的意识中，神就该待在高高在上的神宫里与世隔绝，不过她可能忽略了傻乎乎的雨神文雁和连鸩。

能感觉到怀中的姑娘瘦弱的后背不再那么僵，连鸩也暗自松了口气定下心神来替她解疑：“詹拜是最近几千年才飞升的，管世间万火，当年渡最后一劫是在圣城祭坛上，刚好被火种保了一命，都说他大概是报恩。”

说是这么说，但是在白诀安看不到的地方，连鸩那张脸冷到可怕。

报恩？说的真是好听。

“我想去看看，总觉得那儿可能会有什么好玩的！”

“好。”

两人一马走了不到三天，就已经能感觉到愈发干燥炙热的空气了，马儿在沙地不好走，干脆出了钱留在之前那座城里一个农户家，让好生照料着。

“剩下的路怎么办？走着过去吗？”

这一眼看不到头的辽阔大漠，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白诀安问是这么问，也不见着急，她站在连鸩撑开的伞下蹂躏怀中狐狸，目光总在不经意间往身边那人脸上飘。

“安乐稍等片刻，车马上来了。”

连鸩话音刚落，白诀安就听到了最近几天常遇见的马车轱辘声，不过这会连鸩没有继续不动声色了，没有撑伞的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修长五指翻转间，不远处那声音就夹杂上了几道尖叫。

“啊——怎么回事？”

“嗷！我的头！”

“姐姐！”

只是须臾而已，白诀安前不远处突然洋洋洒洒溅起大片沙尘，玉白的华丽马车带着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出现在那个莫名炸出来的沙坑里侧翻着，车轱辘还在滴溜溜的转。

“咳咳……呸！”

一个看起来跟白诀安差不多十六七岁的玄衫少年一脸沙子咬着牙从里面爬出来，束发的白玉冠都歪歪歪扭扭。

他原本应该是想把车里其他人扶出来的，可是一抬头看到伞下仙人一般的白诀安就先愣住了，刚回过神被连鸩吸引了目光又愣半天，傻乎乎的模样惹得白诀安挑着眉不由问出声：

“不是摔傻了吧？”

连鸩冷眼看着那人，对自家姑娘说话依旧温润：“安乐太好看，任谁都会看呆了去。”

他对上白诀安，满腔热忱和甜言蜜语都好像被那双潋滟的眸子黏住，用词匮乏到只剩下“好看”两个字能说得出口。

他说话间，车里另外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也自力更生爬了出来，揉揉撞疼了的额头嘟嘟囔囔抱怨着什么，看到白诀安二人又愣在了原地。

之前那少年最先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差点直接抽过去：“安乐！你你你也叫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