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宓闲离开荆门关，外面还是没有打完，乔九舒趁着最后一点儿夜晚的光蹬上城墙，刚上到最后一级台阶，月亮就被云层遮住，夜盲症患者又成了睁眼瞎。

外人谁也看不出这个走起路依旧稳当从容的人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当她更冷静才放慢的脚步。

“小九？不是有事要忙？”

李将军今天上午就听说乔九舒从巡逻兵手里提走了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和尚，还以为她忙的事正和那人有关，没想到临近这一仗结束倒是看到了她人。

“没什么大事，忙完就来看看。”

最近这种忙里偷闲的生活乔九舒已经越来越习惯了，随着两边焦灼的时间越来越长，离生杀大阵的到来也就越来越近，偶尔在城墙上能看到漠北带兵的完颜札瀚，他也会远远往自己的方向看上几眼。

黑暗中，乔九舒朝着身边问道：“不是库纳哈兰？”

刀彻在一旁应声：“是另外一个眼生的。”

也对，如果是库纳哈兰或者完颜札瀚，乔九舒刚上来城墙就绝对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

漠北经常会派一些乔九舒听都没听说过名字的小统领出来领兵，对于他们，乔九舒一般是不会松懈的，但那些人也并没有给她和李将军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库纳哈兰和完颜札瀚能把名头打出漠北一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而漠北现在的派兵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是木老在调整他们两人的状态，免得真到了要紧关头两员大将累倒了。

其实东楚也早就开始准备调整步调了，最近一段时间，但凡被动的迎接攻势，只要确定了对方没有怎么看中这场“闹剧”，大多也是随便派个足够撑场子的人就好。

不过目前为止，东楚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乔九舒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正经战场上彻底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过，没有任何人知道乔九舒武功有多高，在军中威信有多大，甚至连她使什么武器都没人知道。

李将军八年前是长期驻守在荆门关的，漠北人对他是畏惧和熟悉并存，毕竟在这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他的敌人。

漠北又完颜札瀚这个和李将军纠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在，对他怎么可能生疏？

所以，这一仗打了也快半年，李将军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出现在对方眼底的，既然已经知根知底了那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吗？

还不如把所有希望压在其他人身上。

一开始，其实东楚的底牌只是那七万援军而已，李将军压根没有期待过楚年会派一个足够能对抗漠北的人过来，就是这样的人的确存在，也不可能。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乔九舒。

曾经的乔泱有多风光，他作为东楚除了皇帝外唯一一个能在身份地位上跟他一较高下的人，最清楚不过了。

就算他不知道乔氏是什么，那也是从小听着长辈说三朝监国长大的，乔家人绝对不简单，这是李将军曾经的祖父亲口告诉他的。

乔九舒既然是乔泱的女儿，还有云邕那么个舅舅，怎么可能对战场这二三事一窍不通？

无非就是没正儿八经参与过罢了，经验嘛，来了荆门关还不有的是。

自从乔九舒出现，李将军彻底打消了曾经在心里冒过一丁点儿头的让自己女儿参与战事的心思，无论他在外面多铁血冷漠，终究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继续自己的使命。

在他看来，谁都好，谁都行，只要不是阿娆，怎样都可以，哪怕将来战死沙场的那天他无颜面见那个被他赶鸭子上架的倒霉蛋要下地狱受苦不入轮回，只要不是阿娆就好。

身为祖上三辈都是将军的世家后人，他比谁都清楚身在将位将来面对的可能是什么结局。

李将军在想什么其他几个副将都能领会个八九不离十，乔九舒更是明了。

但是，如果是这一切能被称为“利用”的事情的原因是李璟娆，那她也算是心甘情愿的。

而且，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生生死死这么几回，会被一个漠北军队拦住前路。

……

“爹爹，我不放心你们！”

三月底天气有有些回暖起来，李璟娆一身英姿飒爽的骑马装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李将军和乔九舒满脸都是纠结和犹豫。

楚年病重了，外界没人知道这个消息，唯独李璟娆偷偷摸摸安插在继位不久的皇帝身边的线人传了消息出来。

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她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指不定会在朝堂上把她说成什么祸国殃民心术不正的女人。

但这事唯二的知情人是乔九舒和李将军，他们此刻万分感激这家伙留在楚京的心眼儿。

最近李璟娆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越来越严重的战局，无数次试图参与进来或者干脆溜出去，索性都被人发现并且拦住了，楚年这一病，刚好能让她收收心趁早回去，再晚的话，恐怕出长荆城大门都难。

乔九舒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担心楚年，只是也想让阿娆早些回去，起码回京之后有将军府和一国皇帝护着，怎么着也比在这战乱之地安全得多。

宓闲离开那天提过这事儿，说楚年也有诱她回去的心思，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还硬朗。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等乔九舒的马终于在身边数道暗卫庇护所组成的黑影间离开长荆城那扇并不怎么大的侧城门后，她的心跳突然开始很乱。

李将军最近很警醒，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乔九舒的不对劲：“九丫头，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这是乔九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敢直面自己的第六感，她不知道李璟娆离去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敢去想，只盼着宓闲能好好护住自己为数不多的那些亲友。

……

楚京和荆门关隔着千万里路，哪怕李璟娆快马加鞭有暗卫护着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那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去。

楚年已经咳着血滑下桌案后的龙椅了，偌大尚阳宫除了他连个鬼都没有，太监也早被打发忙其他事儿去，满殿都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