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就回家吧。”

乔九舒无论未来如何，那也是乔泱的亲生女儿，因为她那双与云卿一般无二的眼睛，乔泱一时半会儿也狠不下心做什么。

只可惜乔九舒有些理性过头，哪怕面前是父亲罕见的温柔，胸膛里跳动着的心脏还是坚持着自己所想：“我想去看看姑父。”

她在黑夜里眼睛一眨不眨直视乔泱，虽然因为夜盲症也看不到什么。

但是乔泱能看清啊，他没有漏掉自己亲生女儿面对他时毫无波动的目光，这还真是个令人不太高兴的事儿。

“陛下病重见不了人，小九听话，若是嫌回家太麻烦，先在宫里住着也好。”不等乔九舒有什么表示，他直接吩咐身后一个侍卫：“送公主回九星殿。”

“是！”

……

侍卫毕恭毕敬将她送到九星殿大门口就转身离开了，乔九舒往后看了一眼，寒冬黑漆漆的皇宫里，古道高墙上还有未化的雪，无端显得有些阴冷。

四周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乔九舒扯开嘴角冷笑一声：人是走了，暗卫可埋了不少啊。

九星殿大门是打开的，殿中灯火还亮着，大半年没见的水意独自一人披了个袄子，正拾掇着小石桥下空荡荡铺满雪的花池。

“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水意察觉到不远处有人的时候，乔九舒已经蹲在鹅卵石小路上看了她快一炷香的时间，被发现了也只是缩缩身子，冻得有些委屈的模样：“我想睡觉。”

寝宫地下埋着管道，热腾腾一点儿也不冷，水意急匆匆给赖在外间简塌上不愿意动弹的乔九舒铺了被褥，又费力将人架起来千辛万苦换掉衣裳，挪上床盖好被子。

被窝里只露着眼睛的乔九舒用下巴蹭开挡住了嘴巴的被子，突然伸手拽住了准备去外间收拾烂摊子的水意。

水意已经抬脚准备走了却被猛拽住，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床上，慌乱之下感觉稳住了自己，难免有些气急：“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好，奴婢压到您怎么办啊！”

“别收拾了，陪我睡觉吧。”

“……”

最后水意还是放弃了忙活，从床底下抽出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手腕还被乔九舒紧紧攥着：“殿下睡吧，奴婢不走了。”

……我“睡不着。”

乔九舒正经起来是真的很正经，赖皮的时候也是真的赖皮，而且任何人对上她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和半眯起来懒洋洋笑吟吟的眼睛，恐怕都舍不得反驳半句。

水意也只好没话找话：“青萝一直都没回来，她怎么样了？”

“在昏山楼带孩子呢，星儿可好看了！”

“星儿？”

已经有些混沌的乔九舒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水意还不知道星儿是谁，拽着她的手更紧了紧：“捡来的小灾星。”

“嗯？”水意察觉到乔九舒的突然恍惚也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很快东扯西问换了其他话题，一直有意避开的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故，奈何乔九舒不太想避，问的也直接：

“太后怎么死的啊？”

按理说，水意只是个主子更尊贵些的普通下人，所知道的事儿也都该是上位者想让她知道的，可是她一向不太一样，只是沉默了短暂的片刻就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因为担心陛下。”

老一辈的宫里人已经都死的差不多了，仅剩的几个都被太后拿捏死死的，那个老人精在自己性命不保之前就提前把人全部解决，现在整个东楚，除了楚定北本人，应该也只有乔云两家知道太后并非皇帝的生母。

乔九舒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信太后是因为楚定北病重积劳成疾的这一派瞎话。

“太后从十一月初就开始吃不进饭，过了半个月开始咳血，身上也总是冒冷汗，稍微一磕一碰骨头就散，御医一直说是黄泉症，早早就让准备后事了。”

乔九舒不在的这段日子，水意除了打理九星殿就是在太后那儿照料，太后也只信她，连身边几十年的老人都不敢用，只让水意伺候她饮食药物。

“黄泉症？那还真是便宜她了。”

有些人一辈子心怀善意，可至死连个骨灰都留不住，但是有的恶人就该不得好死，却正儿八经是走得舒服，凭什么？

但是太后不同，她的确不是好东西，乔九舒也不信她临死能躲得了鬼差勾魂时候的万箭攒心。

水意能看出来殿下对御医那番话的不在意，却不知道为何。

因为她没见过云卿从护国寺回到相府后那一年都是怎样在挣扎而已。

那时候人都病没了形，可是云卿还非要时时刻刻带着乔九舒在身边，一点点告诉她，中毒身亡和正常死亡的区别。

“殿下？”

回过神后乔九舒是真的有些困了，便松开了水意手腕：“去休息吧，明天让其他人收拾。”

水意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乔九舒前后迥异的性子，见她想独处了，也离开得自觉。

屋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了，自从离开云家到现在几天，每天夜里都很困，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生生挨过长到可怕的夜晚，等着天色渐亮再恢复她“风流九公子”的模样不紧不慢赶路。

九星殿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乔氏暗卫的能耐丝毫不在云家影子们之下，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阴绿的冷光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乔九舒连梦都不敢做。

每次一闲下来，外公之前说过的话就会在她脑海里不停盘旋缠绕，老人硬朗又慈祥的声音一点点侵蚀她原本只想着混日子等死的念头，不断有自己的另一个声音在耳边试探着说：

“试一试吧，说不定活着也不错呢？”

还有舅舅跟表哥，他们真的好烦哦！每次都在她差一丢丢就要决定前路走哪儿的时候当头来一记重拳，一字一句好像都在提醒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以后可能出现的好日子也没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屋里突然有些凉意，水意来得匆忙：

“殿下！南华小皇子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