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已经抱了星儿去一边荫凉处玩，宓闲也不怕暴露什么，青玉茶杯底儿磕到桌上一声脆响，示意玉如言麻溜说正事。

“咳！殿下答应再留两天。”

……

傍晚，赵家夫妻就来了城主府。

据说是夫人年轻时候受了伤没办法生育，见到水灵灵笑嘻嘻的星儿第一眼，夫妻两个眼睛都要忍不住贴小家伙身上去。

乔九舒双手抱胸痞痞靠在门上，一点也不记得自己现在已经穿回了裙子，还像个大老爷们似的混不着调：“赵大哥只管先替我照料这孩子一段时间，若明年底我还未回来，恐怕就得麻烦二位费心将她养大了。”

赵家嫂子额角有道很清晰的疤，五官温柔，看罢星儿听这话有些好奇：“城主有何事才会脱不开身接孩子呢？”

白嫩嫩的女娃也不怕生，但那双眼睛大多时候都看着乔九舒，有人挡了她视线还会皱眉头，一看就知道缠人的很。

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位小城主会不会是嫌麻烦了？

看出赵家这女人眉宇间稀疏的不平，乔九舒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若到了时候二位无力照料，大可以直接联系刀统领，经他手把孩子交给国师。”

乔九舒清楚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万事都往最坏里做打算。

她想着，经此一别，恐怕也没机会再见到星儿了。

这个小灾星身边没了她这个大煞星拖累，说不定还能活的更舒服。

宓闲沉了眼不多言语，只让青萝跟玉如言留着，陪那夫妻俩跟星儿相处相处，晚上刀彻说的那些人包下了城里一间酒楼给素未谋面的小城主接风洗尘，他们还要赶过去露个脸。

赵青山拉住妻子手臂把她拽到身后不让她再说什么：“城主放心，有咱们夫妻俩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小姑娘喝粥！”

听他说话语气不像敷衍，乔九舒只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不理会一屋子人独自离开。

她进了书房后关上门靠了会儿，半天才脚步有些疲懒虚浮趿拉着步子走到书桌前，一泄力坐在鹿皮毯上，直接懒洋洋侧身倒进桌子底下，把自己藏起来有一搭没一搭扣着桌腿。

荆木敲门她也不搭理，被敲得烦了，直接拿着手边倒在毯子上的烛台往门口一丢。

铜烛台摔在石板地上，骨碌碌滚到门边停下，原本黏在上面已经干硬的烛泪碎开乱七八糟掉了一地。

“滚远点。”

荆木被书房东西从矮处摔倒的声音惊了一下，又听城主骂人也提不起劲儿，心下发慌却不再敢敲门烦她，站在那儿犹豫了很久，这才打算去请国师大人或者青萝姑娘来看看。

谁知刚一转身，背后不远处就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

“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乔九舒缩在桌底，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荆木离开的脚步，刚松口气就被宓闲的声音一扰，顿时烦上加烦，死死拧着眉头两条腿焦躁的蹬了几下，又不小心踢到一条桌腿。

“哐！”

“嘭！”

矮桌被踹的一震，桌上摆得好好的笔架也倒了，有只毛笔顺着桌子滚到底下，正好落在乔九舒眼前。

听到屋里的声音宓闲也能猜到里面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又怕她一失控伤到自己，一时顾不上什么礼数直接推开里面顶了栓的门。

散着头发的姑娘还躲在桌子底下，有些气急败坏又踢了两脚桌子，眼看桌沿上墨盘就要掉下，宓闲一闪身，堪堪接住了差点砸在乔九舒脸上的东西。

这人还是老样子，脾气一上来自己独处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管的撒泼，但凡他不在身边总要弄出些伤。

宓闲把手中黑石墨盘摆在旁边地下，拿掉了桌上所有东西，又细心捡走这会儿一动不动的乔九舒眼前的笔，收拾完狼藉和任何可能变为凶器的东西，站在那儿看着桌子下的人叹了口气，然后盘腿坐在旁边。

不去刻意看乔九舒，他稍拢了散在毯子上的长发，然后低声说到：“殿下，其实你不必如此。”

如果她想，带着星儿也不是不行，多护个孩子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

“不然呢？带能带多久？一年半吗？”

乔九舒声音闷闷的，真带着星儿的话，难道要等到她死的那天，对已经有了记忆的小家伙说一句“我不要你了”？

不如趁她这会儿什么都不知道，早些找个好人托付了。

还能避免等星儿长大总想着自己是个灾星一切才变成这样，乔九舒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宓闲张张嘴一时没说话，他还真没想到殿下竟然是在顾虑这个。

“来年的事儿，现在怎么说得清楚？”

乔泱手里那本秘法还是宓闲刚继任国师职那段时间里，从苍生楼流出去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那书上写着一副药方：

腕间血、眉中骨，掌心痣，舌下筋，脊髓二两，取自同脉，以半斤心头肉覆之，熬至凝痂，千年石芝为钵，埋其心下半寸，则尸者可十日转醒。

药方后，不知被谁标注了永生二字，就这么被乔泱信以为真。

她可能也有一点点信过那个药方吧？

也正因为那一丁点儿的可能性，这才老老实实顺着一条死路不徐不缓慢悠悠地走到现在。

有时候想想，真是挺不值当的。

云卿从来就满眼都是乔泱，把她当个继承人在养，乔泱之前也是如此，后来妻子病逝，便把她当药引子了。

对这两个人，她有什么好满心记挂心怀希冀的呢？

唯一明亮些的回忆，大概也只有训练之后偶尔被云卿轻声细语哄着的那一点点。

宓闲看她慢慢陷入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也不点灯，就坐在昏暗书房里轻手轻脚推开遮在缩成一团的乔九舒身上的桌子，把双目无神的姑娘从地上小心翼翼扶起来摆成与他面对面坐着的姿势。

然后扶着乔九舒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轻轻顺着她柔软长发。

“殿下，云夫人救不回来的。”

“乔泱只不过白费心思，你又何必顺着他？”

“不值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乔九舒慢慢眨了眼睛，突然张开嘴咬住他肩膀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