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瘦子又道：“年轻人，我也看出来了，你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些话，我本不想和你说的，但是提到这个上面来了，我的兴趣也就来了，再不说的话，以后也许没机会再说了。说了以后，心情痛快多了，现在去死，好像也没有这么多的遗憾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肖尘的肩膀，再道：“如果你是北边的，这些话，你就权当没有听到。如果你是南边的，依你的身手和头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活下来的，我只希望，以后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将我今天晚上和你说的话，向世人说明白！让世人知道，并非我们怕死，而是我们有说不出的苦衷！”

肖尘道：“中汉不德？”

林瘦子点了点头，道：“是呀！现在的刘汉王朝，越来越黑了，以前还有柳司徒那样的好官，护着我们，我们生有也有希望，死也有希望，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为中汉的百姓在卖命！但现在呢，谁能够告诉我们，我们是为谁卖命？我们的血染红了黄河又怎么样？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夕阳下的江面！江面之所以红，不是我们的血染红的，而是夕阳映红的！”他说完以后，举步欲走。

肖尘拦住了他，道：“林头儿，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所有将士们的想法？”

林瘦子道：“我个人的想法？哈哈！我林瘦子算个啥呢？这是我们所有将士们的想法！以前有太子在，我们也看到了一面旗子，虽然这面旗子破破烂烂的，但总还在！现在呢，连个旗杆都没了！我们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了！”

肖尘道：“说不定太子没有走，他正在军营中暗访呢？有时候一个人的地位太高了，离民众远了，他反而看不清了。”林瘦子道：“你也许不会相信，太子每天上几次茅房，睡梦中说过什么，我们都是清清楚楚的！肖尘，你认识不？太子在梦中，至少有五次提到了这个的名字！他说，以后中汉能不能反败为胜，关键全在这个人的身上！说来真的好笑，一个曾经轰动天下的逃犯，居然会是拯救中汉的人物，你说这个太子，是不是有一些神经了？”

肖尘没有想到，太子对他的评价会这么高，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城府这么的浅！像他这样人，可以为侠，可以为儒，但绝对不可为政，为王！一个伙头兵，居然知道太子在睡梦中说了一些什么，这比军中无粮，更为可怕！因为整个军队，在世人的眼中，完全是透明的存在！这个仗，还用得打吗？

肖尘倒也有些佩服，太子居然可以率领军队，坚守在此，让四胡难越雷池一步，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仁吗？是义吗？是承诺吗？还是什么？这些他不得而知，现在好像也不是个好时机。

“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好吗？”肖尘可不想一个人呆在伙房里，他想去外面看看，只有了解得多，他才能更好地做好决策。有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遗漏的一个毫不想眼的小信息，却可以起到无可估量的作用，比方说，林瘦子，一个普通的伙头兵，他的几句话，便将中汉之所节节败退的根子说得清清楚楚了。

“好吧，你是新来的，多去看一看，了解了解一下也是好的。不过，你得少说话，最好装一个哑巴！如果你会演的话，当一个傻子更好！在外面，我说说，你是我的表弟，在家在实在呆不下去，被人打傻了，没有办法只好投奔我来了。这样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你没有意见吧！”

肖尘当然没有意见，目前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法子了。他

他们来到一个大帐篷前，远远地听到，整个帐篷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两帮人在争着什么，中间还掺杂着哭叫声，不过声音都很微弱。谁也没有法子，长时间吃不饱的情况下，还保持精力充沛。

“林统领，你来了？”众人一见林瘦子来了，他们都安静了下来，这些人一看就是林瘦子以前的部下。

整个帐篷之中，挤着百十号人，他们大多数都躺在冰凉的地上，互相挤着，分东西两堆挤着，中间空出一条小道来，好像这是天然的楚河汉界。

“王麻子，你们在吵什么？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胃有一些难受，要好好的消消食？”林瘦子对其中一个长得稍微强壮一点的汉子道。那个汉子被人称作王麻子，但是他的脸上，除了粗糙以外，脸上却一个麻子也没有，也不知道这个王麻子，是他的本名还是他绰号。

王麻子道：“吃多了是假的，胃有一些难受，想消消食却是真的。现在我的肚子里，至少有半碗沙子了，有时候拉屎，拉出来的都是沙子！”他盯着林瘦子，道：“林统领，刚好今天你来了，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我可不可以问你，你给我们说老实话？”林瘦子道：“不可以！”王麻子等人没有想到，林瘦子回答得如此干脆，如此绝决，一时之间，都僵在那里，只听到帐外的寒风呼啸。

王麻子似乎不甘心，他再问道：“林统领，你还没有听我想问什么呢？你怎么就拒绝了呢？”

林瘦子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谁也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问一些鸡皮蒜皮的小事，你们所问的事情，我都回答不上来，或者我不想回答。”他环顾众人，道：“你们是不是在争吵，为什么没有粮食，只有野菜？为什么野菜中，偏偏要杂一些泥土沙子？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们是战还是降？对不对？”

王麻子点了点头，道：“不错！那边的兄弟们，他们都说你，克扣了我们的粮饷，林统领，我们都知道，你救过我们的命，同时，我们也救过你的命，我们是生死兄弟，你绝对不会这样做，是吗？”

对面一个满面伤疤的汉子站了起来，道：“王麻子，你想得太天真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想着别人？谁还会有余力帮到别人？太子都溜了！他有没有带你一起走？在这个天下，即使是一个好人，也会变成坏人的！比方说，百里清将军吧，谁敢说他是一个坏人？他偷河款，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想为凉州的百姓们修一条真正属于他们的河堤！这样的人，是好人吧？结果呢，亡命天涯!谁又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其他人就不说了，就是凉州的百姓们，他们肯站出来吗？还有肖家父子，为了中汉百姓，亡命的亡命，坐牢的坐牢，那段岁月，除了柳司徒等有限几人以外，谁又不落井下石？还有云铁他们几个，对中汉作了什么？天天锦衣玉食，又有哪个中汉人，站在他们的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过半句？所以，在这个世道上，真正的好人，是不长命的，是不得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