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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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落花何须怨流水(3)
毓珺牵着程雅在街上奔跑着,恣意,自由,这一刻他们就是那天上的鸿雁,似要展翅飞去向往的地方。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同靠着青石壁相视而笑。
毓珺歪头看她:“你想去哪里?”
程雅笑容凝滞:“我……我无处可去。”
毓珺左右张望,面前这一条街是鸟市。笼子里挂着的是各种斑斓的鸟儿,什么娇凤、画眉、百灵、黄莺等等都栖身其中,叫起来百啭千声,各有千秋。这条街走过去,再往右穿过一条巷子,便是一处卖胭脂香薰的地方。原来不知不觉跑到了如韵香坊附近。
他提议:“要不……去香坊逛逛?”
女孩子总是难以拒绝胭脂香粉的诱惑,程雅满口答应。
如韵香坊外停着一辆平板车,黑坛红纸,十二坛酒整整齐齐地束在绳索里。一个皮肤黝黑的虬髯粗汉正在拆卸货物。
严如韵提着裙摆出来,叫道:“老大哥,等等再卸!我没有买酒呐,是不是送错地儿了?”
粗汉抬头确认了一遍牌匾,又低头卸货:“没错,正是如韵香坊。”
“这……那这酒是何人买的?”
“是那个前清的落魄郡王,叫什么……毓珺。”
“喂!什么落魄郡王?”毓珺正好跑来,较真道:“郡王就是郡王,何必在前边加‘落魄’二字?你会说话么!”
严如韵喜道:“你哪里来的钱买酒?”
毓珺揉了揉鼻子,小声道:“昨日素蝶给了我两块大洋。”
严如韵不信:“两块大洋是买不了十二坛酒的,这个钱你从哪里来的?”
“赢来的。”毓珺想起昨晚的豪赌,一时忘形:“韵姨,可惜你没瞧见,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我昨晚赢了足足一麻袋的大洋!”
见他双手空空,严如韵惊道:“都买了酒啦?”
“这几坛子酒哪能值那么多。”想起估衣铺的事,他又愤懑起来:“那老头竟然把我的补服卖给了英国人,简直过分!怎能巴巴地把自家的东西都掏出去!我一时气不过,把估衣店给掀了!”
毓珺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惹得程雅在一旁掩嘴轻笑。
惊鹊从坊内出来,恰巧听到这一番话,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一个败家子!宅邸都输了,你还不记事,还要去赌?你等着,我必将此事告诉素蝶,教她赶你出去!”
“我可没输钱!”
“这是钱的事么?你如此好赌,终有一日会拖累素蝶。”
“我不过是想赎回补服!”
“什么补服?”
毓珺回忆起往事,眼神飘渺,黯然泪下:“那是我父亲的补服,那是我的家族曾经荣耀的凭证!我父亲死后,树倒猢狲散,国没了,家也没了……
我十五岁时母亲病重,我弃了学,倒卖祖产给她治病。可是熬了几年,家产变卖得差不多了,母亲也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在一个雪夜离我而去。我守着一个偌大的宅子,阴森森的,不论走到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声,只有冷……无尽的冷……
我经常能听见厢房里传来凄凉的声音,我害怕,我再也不敢待在郡王府。我本想去寻些生计,却遇见有人要买我的宅子。那座宅子承载着我的童年,我和父母的所有回忆,我怎么可能会卖?我不愿意,他还是不停地纠缠我。
后来我又遇见一个人,是我上学时的同学。他是一个很温暖、很有趣的人,在学堂时我就喜欢和他混在一起。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骗子!是他怂恿我去的赌场!我输光了所有值钱的物件,还把郡王府也输了……他和那个人居然是一伙的……”
毓珺悔恨不已,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颓然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我只是……只是想赎回补服……赎回我丢失的一切……”
程雅哪里见得人受苦,噙着泪水,掏了手绢去给他拭泪。
平日里只见他吊儿郎当的,哪里知他还有这么一段辛酸往事。惊鹊叹了一口气:“能丢失的,就是不属于你的。何苦要折磨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往之中无法自拔?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素蝶,但无论如何,你今后不要再去赌了。”
毓珺用手背抹了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旧和往常一样嘴损:“你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这般花样年华,应当天真活泼才对,怎地神态语气像极了老妈子?特别啰嗦,极其啰嗦!”
“你!”惊鹊追着去打,“我非要把你这张嘴给撕了,割舌头下来泡酒!”
毓珺躲在程雅身后,嚷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谁是妇人?”
“你是!”
“有本事你别躲!”
毓珺借着有程雅挡在面前,有恃无恐,左右探头去捉弄挑衅惊鹊。向来冷静的惊鹊总是在毓珺面前失了神态,一次次地轻易由他挑起怒气,不将他好揍一顿决不罢休。
程雅夹杂在其中好心劝仗,却因两人推搡而失足,就要踩空石梯滚下去。毓珺眼疾手快,一手拉她在怀中。
刹时空气凝滞,世界寂静,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惊鹊在一旁看得真切,顿时想起素蝶和程澈在漫天萤火之下的款款深情,忽而涩从中来。于是敛整衣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情深意切都是他们的,而她尝尽的是求而不得。
“惊鹊姐姐。”程雅突然唤住她,“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程雅。”
惊鹊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你我非同一世界的人,还是少来往的好。也望你劝一劝程澈,放过素蝶,不要再与她纠缠。”
程雅喜道:“我哥哥和素蝶姐姐在一起啦?素蝶姐姐成了我的嫂嫂?”
“什么嫂嫂!”惊鹊的眼神变得凌厉,“她深陷其中,当局者迷,被迷昏头是情有可原。但我瞧得清楚,定要拉她一把。
他们相差悬殊,如何能在一起?更何况你母亲曾在光天白日之下纵火杀人,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你教素蝶如何和你母亲同屋相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还请你从中促成程澈和沈心婉的婚事。”
程雅摇头拒绝:“惊鹊姐姐,这太残忍了。”
毓珺也冲出来帮腔:“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么做,不怕素蝶怨你吗?”
惊鹊只苦笑一声,不屑再去辩驳。
她望向远处,枝头上惊飞的喜鹊,正在四处寻找飞散的同伴。
谁解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