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隐约出了细针般的金气，射入专诸的剑，剑成了巨剑，更像是巨型的铁锹，深深锲入土壤，翻出了湿土也飞出更多的星辉，袅袅的熄灭了。

吕延没有动手，像个监工似的袖手旁观，其实是在思索。

太阳亮了，洒下了星辉的云，飘荡到灵山的上空，降落融入到万尊之中。从灵山到苦主的地下有暗流涌动之声。

这时起风了，吹拂着难以道明的气息，萧索、凄凉、爱怜还是失意，似乎一个故人转身离去，抛却了曾经的一切，虽心痛不舍却绝不回头。是什么能给人以如此的横亘世间的大悲哀之力？

“这是什么？你在蓄势吗？”专诸惊问。

“那次醉酒论诗，你说诗者咏物言志，由物而感，由感而发，感发之力可动鬼神。诗如此，剑也可如此。”

风进入小剑，剑刺入地，地裂开冒出蓝白光。而天地间的万物，无论是衰草病树倦鸟，还是哀虫冷烟颓石，全都生出叠影，叠影飞向蓝光之中汇聚，又冲入了地下。

专诸愣了，手举着剑而呆若木鸡，喃喃着“由物而感，由感而发。”山崩于前而不动色。

地底是什么声音？是河流顷刻崩断之声，水无处可去淤积滞留，土壤将坍塌。

吕延却望着灵山，满目都是恍悟，“不止一根木头，这些觉尊，都是些什么？”

他平举小剑，红蝶飞起，挥翅之间起了朦朦的红色薄雾。

透过薄雾看灵山，哪有什么万尊，平台上的尽是些花木怪石，菩提树，蓝莲花，人形七窍石，巨翡翠等等。“竟然没有一个是真人，全是通灵之物，被赋予的禅性都来自你，原来如此。”

他猛抬头直视苦主，“你修成了化身千万！”

苦主的眼赤红，已无暇理会他的惊叹。体表皮肤愈发透明，可见蒙垢的手在体内掐着挤压着蹂躏着可怜的心。

苦主抬掌猛拍自己的头顶，天顶塌陷，胸腔顿时向外膨胀了寸许又收缩，轰地一声天地合鸣，心脏爆裂成血，把蒙垢崩退了。

“我本无心，只为众生而成，”苦主将鲜血全部吐出，“今日就以无心而诛心！”

太阳变了，成了一个梵经里见不到的符文，并升到了天空正中。

蒙垢充满了疑惑，“这是什么文字？”

苦主冷笑，“你老了。那是阿修罗文，师伽临走时我请求他把坟变成了修罗场。修罗场杜绝法而只重武力，现在，这里是竞武的擂台，让武力碾碎陈旧的过去吧。”

天地成了暗蓝色，四周飘荡着难懂的低吟和狞笑声。

远远的走来的是帝释天、自在天、夜摩天，还有四明王和一众护法。

另一边，一千古尊鱼贯而来，安静淡然步履舒曼，似是赴早课经堂的比丘，手中有金轮和法器，他们于蒙垢身后列阵，从空中俯瞰却是个阴阳鱼的阵型，这些古尊竟未曾隔断和道门的关系。

苦主转身向灵山走去，“除故纳新乃是亘古真理，莫要心软。”

帝释天举起了右手。自在天有五个头，朝向四方和天空，有十六只手，握着金银的弓，木的弓，脊椎骨做的带着骷髅头的弓，还有火焰的弓，冰做的弓，翠绿的萦绕蚊蝇的毒药弓。夜摩天化作巨翅大鹏，向空中飞去。

明王和护法们向这边冲了过来。

但是帝释天站在原地不动，额头的第三只眼冷冷看着这边。

吕延收回小剑，走到专诸和龙女傍边，“请保护我。”

龙女讶然，“搞什么鬼？”

专诸还在发愣，“由物而感，由感而发。”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龙女更气，“我得同时保护你们俩吗？”

夜摩天俯冲下来了，巨翅掠过地面形成飓风，四支巨喙正择人而噬。

古尊们虽只有肉身和法器，却也不是凡夫之躯，他们的金身在飓风中岿然不动，但是他们挡不住夜摩天的巨喙，更挡不住自在天的箭，刀剑击中他们，如同砍入了金石。

明王冲进了列阵，肆无忌惮地旋转，毫无死角地砍杀，成了专用于沙场的屠杀机器。

“老师，”吕延问，“阿修罗的语言为何毫无章法，我无法解读。”

“你错了，那不是语言，是情之所至的呜咽。”

“明白了，请老师帮我印证。”

就在这时，惊虹一剑起。

彩虹从地面发出贯彻空中，夜摩天的身体越来越大，向下坠落着，重重地击中地面，翅膀被斩断了一只，两只巨爪也被斩断。

所有人都惊了，夜摩天的脸痛苦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恼恨。

专诸落下，英姿勃发，“潮起潮落，繁盛衰亡，不因人心转移，好凄凉，好痛快，好剑法！”

吕延没有听到专诸的自夸，还在全力聆听着。

“快过来！”龙女向专诸喊，“帮我保护这个废物。”

专诸问，“他又怎么了？”

“还不是逃避战斗。”

“懦夫！”

战局又开始了。夜摩天断了翅和巨爪，就用双臂做腿，余下六臂砍杀着，愤怒使其杀伤力更胜。

帝释天又做了个手势。

箭，明王，护法，夜摩天的巨喙全都针对了这边。

龙女奋力抵挡着，她若是自保尚不成问题，但要照顾别人便有些狼狈。

专诸以剑做盾，竟然左支右绌只能勉强自保，全不复方才的风采，脸色越发的难看。

龙女问道：“你怎么了，刚才的一剑透支了？”

“他说的剑法有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

专诸又忙着厮杀去了。

龙女喝问吕延，“你要闲到什么时候？”

这次吕延听到了，“坚持一下，还差一点。”

古尊们的金身流出金色的血，有的是中箭，有的是被砍伤，已有死于巨喙之下的，只是他们坦然赴死，不是涅盘不是解脱，死了就是死了。

专诸受伤了，竟有了力竭的迹象。

吕延开始了朗诵，“阿修罗，我懂你的苦，懂你的仇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要龟缩在苦海下，不要在土地下偷看，现身吧！”

毫无反应，诡异的声音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