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时坐在她的旁边，轻轻揉了揉她埋在膝盖里的脑袋。

叶长桉的脑袋动了两下，用头顶反抗着他的宽厚温暖的手掌，却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我不要看见你。”

她是不要看见他。

不是不想。

不是不想!!

“长桉……”

“够了，什么也不要说。”

擦了擦泪的叶长桉钻回了被子里，背对着傅易时闭上了眼睛。

右腿还打着石膏的傅易时也动作缓慢地躺了下去，借着窗光照进来的月光看着她的身子缩卷在被褥下，显得有些瘦小，似乎她还在低低地抽泣，被子跟着她颤抖的身体上下起伏着。

“我知道。”傅易时深深地蹙着眉，声音低沉而无奈，“我确实永远代替不了他。但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不会知道……”

“我不用知道，我只会去做。”

傅易时揪着身下的床单，紧紧地揪着，眼神也发了狠，他可以比任何人还要爱她，他可以做到。

眼前的叶长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

她沉默了十余秒，缓了好一会儿，才背对着他疲倦道，“我累了，想睡了。”

“晚安。”傅易时轻声道。

说完这一句晚安，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抽泣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又听闻着她的呼吸慢慢地变得平而稳了，这才放了些心。

这一夜，他没有怎么睡。

叶长桉也是。

天快亮的时候，叶长桉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傅易时。

她知道，他右腿骨折，又中度脑震荡。

但她没有办法再留下来照顾他。

半夜的那个梦随时都在提醒她，她越是靠近他，他会越倒霉，甚至会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站在病床边下，她垂眸看着傅易时，怕吵醒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闭起眼来的傅易时，眼角更长更细，俊秀的眉，挺拔的鼻梁，轻抿的薄唇，她弯了弯下，手落在他的眉宇间。

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她的手指指腹便要碰触到他细长俊秀的眉毛了。

可她没有继续。

她缩卷着手指，手臂僵在半空，哽咽得没办法呼吸地看着他。

大约是在那里僵持了半余分钟，才难舍地伸回手来，垂在身侧，紧紧地揪了揪自己的大腿。

大腿越疼，她却越觉得行尸走肉。

如果告诉傅易时，因为命运她才不能和他在一起，他肯定会觉得荒唐吧。

就像当初她觉得傅易时无缘无故失了忆，医院没有任何记录，他失忆了谁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她一样荒唐。

尽管不想离开。

但叶长桉抽了一口气后，还是抬了抬右脚掌，又有些舍地最后看了傅易时一眼，这才轻轻转身。

转身后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连要离开他，还要这般拖泥带水。

真不是她的性格呢。

她咬了咬唇，还是离开了。

房门轻轻地被拉开，没有任何声响。

叶长桉把门缝拉开得，只够她一个人走出去，侧着身子出了门，拉着门把门掩门时，又透着细小的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

走廊外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射进去一道细长的光，刚好落在傅易时的病床上。

叶长桉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轻轻地掩了掩门。

门被掩紧时，她松开了门把手，一手拎着简单的行李，只感觉手上没有力气，连一个小手提袋都拎不动。

门里面，感受着身上的那道光不见了，傅易时这才睁开了眼睛。

预感果然是对的。

叶长桉又一次不告而别。

他躺在床上一阵苦笑，盯着暗沉沉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突然蹭起身来下了床，快速地走到了门口拉开了病房门。

右腿上虽然还打着石膏。

可他哪里像个病人。

站在门口，他朝走廊两边探了探，都没有叶长桉的身影了。

他又追去电梯口看了看，虽然腿上打着石膏，走路却带着一阵劲风，犹如箭步。

叶长桉的身影早已追不着了。

直到追下楼，他也没有找着她。

他站在天不见亮的风中，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假装右腿骨折，假装中度脑震荡，假装可怜又有什么用，叶长桉根本不在乎。

回到病房，傅易时坐在床头。

似乎没几分钟的时间，窗边就有曙光照进来了。

明明刚刚天色还暗沉沉的。

第一楼阳光照在床头柜上，上面摆着几瓶他的药。

药瓶是真的，但里面的药却是水果味的。

这三四天叶长桉并没有发现。

连他掉换了的CT，叶长桉也没有发现。

做得这么隐秘又怎样？

还是走了。

傅易时垂头丧气地打开瓶盖，倒了几粒水果味的维生素喂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

像是口勿着叶长桉的感觉。

即使那么甜，可心还是苦涩不堪的。

傅易时拿起了手机，“何正，查一查长桉回业城的航班是哪一趟？”

“叶医生不是在医院照顾你吗？”那头的何正还在睡梦中，接到老板的电话立即睡意全无。

“她走了。”

“明白了。”何正知他意，“傅先生，查到后我顺便给你订同一航班的飞机。”

他补充，“同排相相邻使坐位。”

-

八点十五分。

飞往业城的航班准点检票。

登机口，叶长桉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拿着登机牌准备上飞机。

前面的人挪了步子往前，她也跟着往前，感觉像是牵线的木偶，无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清晨的阳光十分明媚，玻璃窗外是蓝天白云。

已经是大年初五了，但过年的气息似乎仍旧不减，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就她一个人无精打采的。

到她检票的时候，她挺了挺身板，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检好票，从登机桥上了飞机。

空乘人员在机舱处笑意盈盈地欢迎着。

叶长桉也露了一个微笑。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需要振作。

她买的是经济舱，靠着窗边。

刚坐下来没一两分钟，便听闻有拐杖的声音咚，咚，咚地在机舱里响起。

抬头一看，空乘小姐指引着一位腿受伤的乘客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那位乘客不是别人，正是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傅易时，他走起路来似乎有些艰难，动作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