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杨挂掉了电话。

“先生您好，请将您的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或者关闭手机，”空姐过来提醒了，陈柏杨点点头，关上了手机。

此时的他其实很需要好好睡一觉，昨天和导师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嘱咐了他，这两天要抓紧一切时休息，之后即将投入的是一场恶战，恐怕没有什么闲下来的时间。

今天的这趟飞机是整个机场唯一能飞的一班航线，前后左右坐的应该都是要去投入重要工作的人，大家都全副武装着，尽管身边还没有爆出什么病例，但是疫情当下，谁也不敢拿这件事开玩笑。

陈柏杨感觉这两年自己变了很多，又或许不只是这两年。

这趟航班本就没有多少客人，陈柏杨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他坐在靠窗的那一边，外面的风景和每个机场的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突然有些情绪恍惚。

之前很多次上学放假，綦思缪都会和他一起走，一起订机票，有时候她要参加比赛什么的，他也就在那边多等上一阵。

那个小姑娘总是会选在靠窗的位置，只不过她只有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带了一本书，他记得她看的是《红楼梦》，甚至还为此哭的梨花带雨的，用掉了自己半包纸巾。

只不过后来一起坐飞机的时候，她一般都是上飞机就睡过去了。

后来的事就不太清楚了，当自己发现她其实心中一直有所向往的时候，很多事情再做下去就是过界，陈柏杨倒是并没有觉得在綦思缪身上付出的时光是浪费时间，反而正是这些“浪费的时间”，让他觉得那一段的人生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所以才想听听她的声音。

陈柏杨一直都能够清楚自己的感情，也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备胎”。

自然会有人这样说，但陈柏杨觉得自己并不属于备胎那个范畴，綦思缪一直都把界限划得分明，她只当自己是朋友，或者是个异乡的哥哥，但是每次表白的时候，她都会再度退缩到自己的壳子里。

陈柏杨前后大大小小准备过七八次表白，平均下来一个学期至少有一次，尽管每次都被拒绝了，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后悔过。

事后回想，他做很多事情，都只是他想要做，好像并没有问过綦思缪是否愿意接受，接受自己的示好，接受自己准备的这些，接受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但她也都忍受下来了。

分明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负担，只不过她的难受，是无处言说的。

陈柏杨叹了口气，呼出来的哈气让他的眼睛上笼罩起了一层雾气，眼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还是给她打了这样一个电话，他见过她的男朋友，应当感慨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尽管并没有很想承认，自己真的输了，但是还是会在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感慨一句般配。

喜欢她是真的，希望她能够幸福也是真的。

飞机缓慢爬升，陈柏杨发现自己并没有很疲倦，这两年在雪区生活，强烈的紫外线又让他的皮肤黑了不少，说来好笑，听说自己要去支援边疆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已经不怎么再和綦思缪联系了，但是这个小姑娘还是给自己寄来了小半箱防晒霜。

足够用心，足够真诚，陈柏杨其实找不到理由不去喜欢她。

当初选择来这边，其实也是一种逃离吧，其实导师原本是希望他能够跟着自己出国访问一年，只不过一没注意，发现他已经提交了这边的申请。

“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陈柏杨这样说。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并不能清楚地认识到，到底什么事情才是有意义的事，他想做的事，只不过是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散散心，能够离她远一些，不去打扰她的生活最好。

这两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边，就连过年放假，也都是在这边和老乡们一起过的，藏民的假日和过往自己的认知并不相同，倒是并不重要，只是一起欢歌鼓舞就已经足够快乐了。

信号并不好，这也让他和外界尽可能的隔绝了。

父母喊他回家过年的时候，他也都在找理由推脱，自从陈柏杨发现自家父母和綦思缪父母是互相认识的，过年期间两家子总会凑在一起吃个饭。

只不过陈柏杨妈妈总会开玩笑说什么让思缪给自家做媳妇。

陈柏杨实在是不想回家面对这样的尴尬。

这一路的气流颠簸，陈柏杨坐在飞机上，随着飞机的起伏上下晃动着，他感觉有些头晕，也就缓慢的睡过去了。

再落地时，外面迎接他的也都是全副武装的人，尽管平时出入惯了手术室和无菌区，但这样的感觉还是少有的，分明回到了现实世界，但这个世界却又完全的变了样。

陈柏杨行动缓慢的往外走着，外面的太阳在提醒他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手机开始重新接受消息，荣义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陈柏杨看了看，回复了一个“好”。

Chapter246 心境

綦思缪也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是简单地四个字，“注意安全”。

陈柏杨想了想，也回复了一个“好”字，这就足够了。

有朋友开车来机场接上他，驱车返回医院——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宿的地方，就先在值班室凑合上一晚，第二天就要启程，陈柏杨感觉自己此时颇有些壮士扼腕的决心和志气。

他没有和太多人说这件事，也没有和家里人说，想来想去，或许最靠谱的朋友也就是綦思缪了，只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她，这样的分享没有太多其他的感情附属了，只不过是最单纯的分享生活。

陈柏杨感觉自己已经很疲倦了，舟车劳顿，洗漱之后，他在值班室草草的睡过去了，就这样，等待着开启新的一天。

……

夏果和赵胤坐在家里，看着电视打发时光。

夏果其实并不喜欢看电视，只不过这次被困在这边，没有电脑，也没带什么书，房间也并不能走出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消磨时光。

为什么会结婚呢？

当一个人无聊下来，就会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夏果从自己的童年时期开始回顾，一桩桩一件件，发现自己后悔过的事情真的很多。

或许在旁人眼里，她都是毫不费力就能学好一切做好一切的。

尽管事实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夏果仍旧想要为自己辩驳，她的世界中仍旧有许多的不满意不知足，还有更多更大的世界想要去探索。

只不过那些不知足中，并不包括眼前的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赵胤产生感情的呢？

夏果想到第一次见到赵胤的时候，那个时候全班基本上都是小学直升初中，只有他是从中插班进来的，班上并没有认识的人，显得孤零零的。

只不过学习好的小孩子，永远都会受到老师的关怀，也能火速收获到更多的朋友。

赵胤没孤单上几天，就开始呼朋唤伴的了。

只不过夏果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攻击性，倒不是想要欺负自己的那种，而是好像时刻在说，“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只不过没能让他如愿过，一直都是压他几分。

夏果开窍有些晚，她并不了解感情这件事，不会有谁在她这里有什么特别，对所有的异性都是一视同仁的。

只不过或许像思缪所说，从很早开始，她的碎碎念里，就会只是频繁的出现赵胤的名字了。

真正发现自己的小情绪，其实是在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和赵胤总是一同去参加竞赛。

其实学校里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杀进了后面的几轮，只不过女孩子来考竞赛的还是少数，加上只和赵胤从小就是同学了，所以夏果大多时候还是都和他一起行动的。

最后一轮考试在外地举行，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出远门，尽管也有带队老师和其他同学，但事后回想的时候，发现那些都可以忽略不提的。

两人都不是考前突击的选手，到了宾馆之后没有闷在房间里学习，而是一起出门去附近的商场逛街吃饭，被带队老师发现之后，揪住一通批评。

“就当自己真考上大学了吗？”

其实他们平时是不会受到这样的责备的，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师只不过是担心有人考前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满酒店找不到他们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并不是早恋之类的，而是两个人会不会出什么危险。

只不过老师的担心并不多余，第二天考试的时候，赵胤拉肚子了，估计是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碰见了一些不新鲜的食材。

夏果是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赵胤面如死灰的在那边坐着，尽管平时总是拿他打趣，说他这里不行那里不行，但夏果知道，赵胤明明要比所有人都优秀。

是自责的。

昨天那家店是夏果强烈要求去的，结果发现并没想象中的那样好吃，就恶作剧般的把眼前的食物都推到了赵胤面前，喊他吃掉。

他竟然也就老老实实的吃掉了。

赵胤尽管并不是考前突击型选手，但也没有像夏果这样自在，如果不是她强拉着，他考前还是会坐在屋子里好好背背公式的。

这是一场意外，只不过这样的意外，往往都没有什么反悔的机会。

夏果直接就哭了。

这并不是她预想的结果，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两个人参加完这场考试，拿到合适的名次，就可以直接保送大学的，夏果自知自己的卷子答得没有问题，却没想到赵胤这边出了意外。

甚至这个意外还是和自己有关。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自责填满了，还是想到即将要和赵胤分开，想到未来的生活里即将没有这个人的身影，感到难过。

“哎呀，我没事儿了，”赵胤手忙脚乱的哄着她给她擦眼泪。

带队老师从没感觉自己这样多余。

这个场面也很有趣，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夏果考试失利。

只不过故事并没有这样发展下去，好在最后还是有个很好地结局，赵胤只不过是这门考试没有取得好成绩，但是他还有一门信息竞赛还没有开考，还有机会，夏果听说这一点之后，适时的收回了自己的眼泪。

考试的时候仍旧跟着去了，尽管是在外地，走的时候也要请假，但是班主任没有难为她，或许是听带队老师讲了“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有被打动到，也就给夏果也放了假。

她是不用去考试的，只不过考前也没有拖着赵胤到处乱跑，而是乖乖的等在房间里，考试的时候给大家做后勤保障工作，给大家开导情绪，信息竞赛的带队老师也很怀疑，怀疑他和夏果，究竟谁才是这场考试的带队老师。

好在这一次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赵胤的成绩出的要比夏果的数学竞赛成绩晚上一个多月，但是两个人保送的消息却是同时来的。

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老师在台上公布的时候，全班都在疯狂的鼓掌和欢呼，当事人们倒是都很冷静，只是相视一笑。

只不过那件事之后，夏果发现自己的内心好像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尽管都说男孩子开窍晚，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里，并不是这样。

“在想什么？”赵胤看着夏果表面上是在看电视，实际上分明正在走神。

“在想如果那次考试，你没有拉肚子，我们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夏果说。

“那得出结论了吗？”赵胤好像很关心这个答案，尽管证都已经领了，但是好像生怕夏果会改主意。

毕竟，如果她真的改了主意，自己多半还是会依着她去做。

“好像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夏果给他吃了定心丸，“只不过那件事或许也是个催化剂。”

“听上去，我那一盘青椒炒肉，应当是没有白吃，”赵胤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