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出去，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常失礼。

“陈与希，谢谢你。”她局促不安地转过头来，很敷衍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这其中的敷衍，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

“江小小，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需要你的谢谢。”

“就算是……”就算是最后一次说谢谢，可好？

“你要过得开心一些，不要总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陈与希已经把送她到了约定的地点，现在想要做的，仅仅是目送着她离开，微微地笑着，向她招手告别。

“再见。”

最后一次了。

他关上车门，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还未拆分的万宝路，熟练点上，在烟雾弥漫中，渐渐模糊了眼前的光景。

……

陈与希要准备离开S市，出国留学了。

在往约定地点走去的时候，江小小忍不住地回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的谈话，想起了陈与希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北欧很偏僻的小国家留学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恢复学籍了？”

“嗯。”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打着某一款很老的双人游戏。这是江小小要求的，反正躺着睡不着，坐着又无聊，不如玩会游戏来得开心。

于是，这个话题便被他们二人轻飘飘地提起。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一直想要去的大学，突然有让我满意的专业空出了位置，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罢了。”

电视屏幕上跳出了“WIN”的字样，陈与希放下了手柄，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那……那还挺好的。”江小小沉默了几秒钟，才如此说道。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他笑着回应，却又颓然地低下了头，“我不是太专情的人，你会不会失望？”

“失望？为什么这么说呢！”她也回应着笑容，“作为朋友，我应该祝福你才对。”

朋友？

是吧，我们是朋友，对吧？

没想到这个问题也有要怀疑真实与否的一天，他们俩到底是朋友，还是……朋友更以上的关系？

江小小心想，我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留下关于你陈与希的印记，其实我也不敢断言了。现在我孤立无援，每一个在我身边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却不能说出太多挽留的话，也许……

也许命里该孤独，不必强求吧。

“没什么，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陈与希叹了口气，原本想说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飘得很远。

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对自己的拯救吗？

陈与希心想，也许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像汀兰一般让他心动的女人，但，到此为止的这些年的人生里，他都是在替汀兰活着，或许到了应该替他自己活下去的时候了。

人的生命，真是漫长而且浮夸。

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无关紧要，最初见时的惊心动魄也会在记忆的长廊里没于黑暗，就和那许许多多平淡无奇的时刻一样，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比如说，他曾经也对江小小产生过龌龊的心事，算计过她，也曾跟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说过她的坏话……

人都要长大的。

再大的过错，在时间的冲刷下，都可以一笔带过，只要结局是好的，没有人会去特别在意这些。

于是，他做了这样一个决定，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送给别人。这么做的效果很糟糕，导致他抒发了很多的感叹，只是这些话，也只是在他陈与希的心里一边带过，不曾对任何人言及。

汽车缓缓地开动，渐渐消失在车流中，越来越远。

他，江小小与黎优白，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此生恐怕再也不会相见了。

黎优白向她伸出了手，她却没有勇气去回应，只是沉默地走向他，然后，一个人的沉默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沉默，肩并肩地走出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外面，阳光并不好。

江小小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窗外迷蒙的景致，神色落寞。伸手，摸了摸车窗上结的霜花，沉重地叹了口气。

很快就是农历新年了，可她身边的人又走了一个，还偏偏就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团聚的时刻。似乎是从生命的某一天开始，只剩下了悲剧，到如今，也只好用悲壮，去完结关于他们的这个并不完美的故事。

“小小，我不反对你追求幸福，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一定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不是那样的生活，你追求的，是不是真正的幸福。”

“如果，一个男人，他不能在你悲伤的时候替你分担，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你想起他的时候痛苦大于快乐的话，你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做判断了，旁人能够帮助你的很有限。”

……

回想着陈与希对她说的话，江小小开始认真地思考那些话里的提示。

黎优白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却不作任何的评论，两个人一路无言。

无言，会让时间过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或刻意，或无意的，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她和黎优白共度过的不那么让人难受的时光，那些曾经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的回忆，现在竟然开始渐渐地记不清。

她猛然睁开眼，望着一成不变的景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好像睡着了。”

“嗯。”他很难得地回应了她，“睡得还好。”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在梦里一直追着你走，但是你越走越远，一直都没有回头看我。”她喃喃地说着，很平静，就像在讲一件不关于她的事情，“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我是白天想得太多了。”

黎优白清冷的目光，随意地掠过了她，仍是不作任何的评论。

“黎先生，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