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房门被人打开，天使对老板道了一声谢，却不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等待先进门的他把人抱出来。

“严重的营养不良。”天使看了一眼江小小的面色，叹了口气，“看来是好几顿饭没吃的样子。”

“最近的医院在哪？”黎优白皱着眉头问道。

问题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了，最近的医院，恐怕就是祝子悠所在的地方。

于是，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江小小居然在网吧晕倒了，哪怕这么惨，她都不想着回去找他是么？

她想死是么？

这个白痴。

又没本事，又爱逞强，还脾气很坏，这丫头就不能叫他省心一些是吧，就非要他放下面子来跟她赔礼道歉是吧？

这可真是互相为难。

天使叹气的原因，正是她知道小先生的脾气，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如此之大，可脾气却是惊人的相似，都是宁愿折腾自己，也不肯低头让步的人，若不是江小小病倒了，他恐怕还能再放她在外面流浪几天。

这两天的时间，黎优白也差不多是在绝食了。

天使辛辛苦苦做好一桌饭菜，结果一个人都不吃，过了饭点就只能倒掉，实在是可惜。明明没有人吃，他还是要求她每顿饭都按照三个人的份做，就像是每顿饭都在等着第三个人回来，好趁着吃饭的时间数落对方一样。

何必呢？

难道真的是她老了，不懂得年轻人的心思了嘛，有话好好说就那么困难呢？

在出门接人的前几分钟，黎优白接到了消息，说的是祝子悠昏倒，再次住院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犹豫都没犹豫，就给对方挂了电话，直接奔着江小小所在的地方来了，也就是他的这份坚定，让天使很欣慰。

祝子悠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心里打了什么算盘，只有她自己清楚。

若是黎优白调转方向去了祝子悠那儿，恐怕天使是会鄙视他的。

夫人不喜欢祝子悠，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其实人的心里都有先入为主的思想，她从当年第一次看见祝子悠，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是，当年的祝子悠也是个很傻很努力的普通女孩子，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人就是让天使很反感，用当下小年轻的话来说，觉得她是那种外表傻白甜，内里心机婊的女人。

这种凭感觉识人的习惯，确实不太好，但这就跟有些人喜欢熬夜，有些人喜欢养生那样，不是能轻易改的习惯。

当时的祝子悠和小先生玩得不错，一度传出了风言风语，冯程程让她想办法把这女人给处理了，最好是处理得悄无声息，结果没等她出手，这女人就自己把自己玩进去了，说来也好笑，算是帮她减轻了工作负担。

“祝小姐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理？”

江小小已经送到了病房，打上了点滴。一切安顿下来，黎优白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各种意义上的疲惫。

天使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但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必须要问。

他勉强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夫人的意思，是不留。老先生那边，应该也是不希望她留下的，黎家的面子很重要，就算祝小姐离了婚，您也应当永远与她保持距离。”

“那你的这个问题，就是毫无意义的。”

医院里清冷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这里，本就不是谈话的地方，在这里的讨论，多半都是生老病死之类的沉重话题，难得会有让人愉快的。

“问您这个问题，是替江小姐问的。”天使无比的认真，“这个问题很重要，您可以不必立即回答我，但早晚的，您需要给出一个回答。”

“你不觉得好笑吗？”他笑道，“明明你我都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人，却还煞有介事地讨论这个决定该怎么去做。”

因为他是黎君成的儿子，是黎家唯一的儿子，他需要为黎家背负起一切，或愿意，或不愿意。所有的决定，到了他的手中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愿意与否”的那个选项，只剩下了执行。

他一度痛恨这个身份，有时候，却又觉得幸运，有这个身份作为借口，他可以逃避很多不想面对的事情。

黎家会帮他决定一切，他只要按照他们的决定去做就是了。

“江小姐是一个好人。”

“我不否认。但，天使你应该知道，我们都站在了一个固定的立场上，永远也不会得到自由。任何企图走进我们这个立场的人，都会被驱赶出去，哪怕那不是我的本意。”

去考虑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是浪费精神。那时候，他保护不了祝子悠，如今他也保护不了江小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总要在失去与获得中权衡利弊，最后得到的，未必就是想要的答案，但，无可奈何。

真的就是无力而已。

他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目前唯一可以保护她的办法，就是让她远离自己。

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这段时间很长，长得就像做了一场极其不舒服的梦，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想，我累了。”黎优白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我厌倦了有人留在我身边的感觉，这只会让彼此都不幸，不论是为了谁好，我都应该放手了。”

“我曾经想要看看留在我身边的人会变得有多不幸，现在想来，我可能是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连我自己都变得身不由己，变得小心翼翼，这让我很烦躁。照顾别人，再仔细也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这对我来说，足够残忍了。”

天使静静地望着黎优白。

她明白，他在为了江小小的事情自责。

哪怕责任其实并不在他。

“您向江小姐隐瞒了太多的事情，包括接她来黎家的原因，包括您离开S市的事情，还有很多极小的事情，您，这是打算永远也不告诉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