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珠知道赵昊他们高兴，她也不阻止他们这种高兴，等他们笑完了之后才淡淡道：“天花的死亡率虽然高，但活下来的人不是没有。从岳国爆发天花到现在，为什么没有天花恢复的人出现在街头上，你们想过吗？”

话音落下，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众人的激动。

是啊……

为什么没有天花康复的人重新出来呢？

陆沉珠淡淡道：“有些时候难以医治的不是疾病，而是人心。”

是扭曲的人心。

就算明明知道天花康复了不再传染，但还有人不接受他们，是恐惧吗？还是歧视？又或者是更深的隐喻？

可能都有……

但每当细想，都让人感觉悲哀。

“到了。”陆沉珠将众人带到了一处木棚前，道，“接下来这十几天，你们就在这里工作。”

“工作？”

“对啊，工作。”陆沉珠笑道，“要让他们找回信心，就要给他们工作，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价值，否则一切都是白搭，所以我给他们布置了工作。”

赵昊不解，“可是这里……能有什么工作？”

这也是大家的问题，在这里能有什么工作？

正不解，他们转过一个弯，突然看到了一片蓬勃的绿色……这么鲜明地、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明明是柔弱植物，落入他们眼里却像尖刀一样锋利！

劈开了他们脑中的混沌和茫然。

陆沉珠轻笑道：“老百姓嘛，民以食为天，自然是要种田。你们住在这里也不能白吃白喝，要帮忙干活啊，刚好我们准备扩充田地。”

赵昊转身悄悄擦掉眼角的水雾，回眸朗笑道：“陆大夫放心，我们一定努力。”

“好。”陆沉珠点头，“等将来许可，再抓两头猪进来，那么那些泔水啊之类的也能处理干净，再找些鸡、鸭、鹅……可以吃掉菜叶上的虫子，还能下蛋……”

陆沉珠缓缓诉说着，一幅阡陌纵横、安宁祥和的画卷慢慢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一刻，天清了，雨停了，黑暗退散，万物兴荣。

……

赵昊他们适应得非常好，甚至连自己的任务都忘记了，每天都在田地里忙碌，甚至有空的时候，他们还会去听一听陆沉珠讲课。

陆沉珠除了整理手札，每日工作就是密切观察天花留下的一系列反应，对人、对环境、对植物、对动物等等。

除此之外，若是有空了，陆沉珠还会给大家上课。

并没有像普通的先生们一样教导四书五经、千字文等等，而是说生活的常识。

例如不要喝生水，例如若感染了风寒应该怎么处理，又例如草木灰如何处理能具有消毒功能等等。

都是一些实用的，有效的小常识。

而且陆沉珠说得生动有趣，逐渐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这也成了在“天花魔窟”中的老百姓们少有的娱乐项目。

有人开玩笑说，陆沉珠并不是大夫而是文曲星转世，否则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就陆沉珠正色拒绝了这种“夸奖”，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文曲星。

但这些从死亡和绝望中出来的人，还是固执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就是没有陆沉珠，他们将成为皑皑白骨。

甚至有人在看到陆沉珠时还会主动下跪，给陆沉珠磕头。

陆沉珠屡屡制止，但他们不听，陆沉珠最终只能躲避人群而行。

……

十五日的时间眨眼而过，当赵昊等人全须全尾地站在百姓面前时，棚区的人才确信陆沉珠的确有办法预防天花！

虽然百姓们已经在心中祈祷了千百回，但“希望”这种东西，无论它以何种形式出现，总是闪闪发亮，璀璨耀眼的。

百姓们将赵昊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喊着：“太好了！赵公子！赵公子！请让陆神医现身吧！”

“对啊！赵公子！陆神医呢？陆神医呢！”

“求求您，快点让陆神医出来吧！恭迎陆神医！”

……

赵昊和陆沉珠早就料到了众人会“热情”和“迫不及待”，两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赵昊高抬下颌道：“陆神医说，你们不相信他的话，屡劝不听，甚至还将他当成骗子打入了天花魔窟中，所以陆神医非常不高兴，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

众人一听这番话，吓得脸都绿了。

“不！陆神医不能走！”

“陆神医不能走啊！他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如何能走！”

“对！绝对不能让陆神医离开！”

……

赵昊轻叹一声，喃喃道：“我也知道我们不能失去陆神医，但能怎么办呢？我早说过了，要相信陆神医，要理解陆神医，他横跨千里来到这里，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但你们就是不听……”

有人吓得浑身颤抖，忙道：“要不然我们去给陆神医磕头道歉吧？”

“对对对，我们给陆神医跪下磕头！”

赵昊冷哼：“你们以为陆神医是什么人？还会在乎你们磕头不磕头？”

“那……那怎么办……”

赵昊眼看时机差不多了，低声道：“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百姓们立刻一改颓败，纷纷围了上来。

“赵公子您说！”

“您说，我们一定听！”

“对对对，您快说！”

赵昊清了清喉咙道就：“大家可知道，陆神医这种世外高人最看不得什么吗？”

“什么？”

“当然是看不得百姓受苦了。”赵昊轻叹道，“你们没有进入‘天花魔窟’，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陆神医和里面的天花病人日夜相处了这么久，一步步看着他们康复，那些康复不了的，也是陆神医亲手下葬的。陆神医的仁心大爱，众人皆知。

但你们不接受康复的天花这点，让陆神医非常厌恶！

实话实说吧，陆神医说你们不接受天花康复的病人只有两种原因，第一，你们不是好人，你们冷血无情，你们抛弃自己的家人朋友和旧识，是一群不值得救的。”

众人闻言连忙惊呼冤枉。

“没有啊！我们真的没有！我们一开始不接受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对对对！他们已经康复了，并且不会再传染天花，我们又何尝不想把他们接回来呢？”

“是啊，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啊。”

赵昊冷笑：“是么？”

众人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们不接受他们只有第二个原因了……”赵昊叹气道，“那就是你们不相信陆神医的医术。”

众人听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纷纷哀嚎起来。

“我们相信啊！”

“对啊！我们相信啊！！！”

赵昊：“你们真的相信？”

“对对对，自然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将康复的天花病人接回来？”

众人异口同声。

“立刻接！马上接！！！”

那速度，似乎说慢一点，陆神医就会厌恶鄙夷他们，然后舍弃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