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莹说出自己的来意后，陆沉珠一直没说话，只行云流水般替二人添了盏新茶。

但现在季晓莹哪有心情喝茶啊，目光灼灼盯着陆沉珠，紧张得不得了。

季兆纪虽然没明白娘亲和这貌美女子间的暗涌，但他被这沉默的氛围感染了，不敢多言。

终于，陆沉珠笑笑道：“这么多年夫妻，您舍得了？”

季晓莹嗤笑道：“我自问对他不薄，他却联合那个孽种来算计我，我如何能再留情？小神医您不知道，那孽种竟然也知道消渴症，并得知这个病终身无法痊愈。”

陆沉珠惊讶了：“她也知道？”

“可不就是么？”季晓莹咬牙切齿道，“赵志敏这个粗人，从来都不看看书，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偏门的富贵病？还差遣大夫们来算计本庄主，一定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这个人必定是陆灵霜！陆灵霜别的不说，那学识当真深不可测，是个极其厉害的。若贸然对上她，我怕没有胜算，更怕没办法护住庄子。”

陆沉珠当然知道陆灵霜厉害，但这件事情绝对和陆灵霜无关。

想要得消渴症并非一两日就可以的。

而陆灵霜前几年还是大盛丞相府风头无双的二小姐呢，怎么可能和赵志敏扯上关系？

除非她自降身价，不要自己相府小姐的身份。

但真相到底如何，陆沉珠不在乎，季晓莹也不在乎。

她们二人的目的很纯粹，陆沉珠要陆灵霜死，而季晓莹要赵志敏死，还要护住神剑山庄。

陆沉珠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陆灵霜的确像个妖物，她的脑中有无穷无尽的点子，想当初为了将她斗出大盛，我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季晓莹忙道：“还请小神医赐教。”

“赐教不敢当，您是李神医的故友，我当然要帮您的，但是想要护住神剑山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毕竟赵志敏乃武林盟主，江湖中多少门派侠客听他号令，稍有不慎，那便是引火自焚呢。想要镇压强权，只有比强权更强，庄主您考虑清楚了？”

陆沉珠的嗓音很轻很柔，几乎能融在猎猎风声中。

但落入季晓莹的耳中，堪比重锤，一下一下，敲得她心魂剧颤。

比强权更强……这世上除了朝廷，还能有谁呢？

陆沉珠这是让她率领神剑山庄归顺朝廷啊！

可一旦归顺……

那神剑山庄的百年基业不就……不就……全部都没了吗？

这一刻，季晓莹左右为难。

她好似站在了悬崖边上，无论是向哪边踏出一步，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怎么……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季晓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连笔挺的背脊也不由得弯曲了，让季兆纪鼻尖一酸，不由得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你……”

就在季兆纪开口时，陆沉珠突然话锋一转，给了他们第二个选择。

“当然，比强权更强的，不仅仅有大盛朝廷，还有本县主。”

季晓莹怔了怔，猛地直起身躯，错愕看着“大言不惭”的陆沉珠，却找不到一个反驳的字。

若陆沉珠一开始就说，要神剑山庄归顺她，季晓莹一定嗤之以鼻。

但她先抛出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再提出这个……m

两相对比之下，季晓莹内心竟然奇迹般地觉得可以“接受”。

归顺个人和归顺朝廷，是本质上的区别。

归顺个人，神剑山庄还是神剑山庄，而归宿朝廷，那神剑山庄连骨血都会被人吞下。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可是……

真的要将庄主之位让出去吗？

那神剑山庄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会不会怪她？

应该不会吧……

毕竟最早的时候，神剑山庄也并非“用人唯亲”，历代庄主都是有能力者居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排除异己，一家独大，这才导致庄主的实力一代比一代弱……最终成了这种局面……

季晓莹狠狠心，起身对陆沉珠单膝下跪，咬牙道：“还请庄主吩咐！”

如此臣服的姿态，自然是愿意归顺了。

季兆纪也一同单膝下跪，将脑袋垂得很低。

陆沉珠十分满意季晓莹的态度，但让她去管理整个神剑山庄，她是没什么兴趣的，遂笑笑道：“少庄主您多礼了，快快请起。”

季晓莹闻言，嘴角都快抽烂了。

没想到她一把年纪，竟然还有成为“少庄主”的一天。

但无论如何，陆沉珠愿意出手杀死赵志敏，再保全神剑山庄，她已经没有任何不满了。

“敢问庄主您可有什么计划了？”

“嗯，对啊。”陆沉珠笑得很甜，“赵志敏不是要救身中蛊毒的陆灵霜吗？既然要救，就只有靠至亲之血肉，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折磨我儿，但陆灵霜的至亲又不止我儿一个。”

思路突然被打开，季晓莹的嘴都要张成圆形了。

“您……您是说用赵志敏来引蛊？！”

“对呀，他赵志敏不是自诩好父亲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可以牺牲外孙，既然如此，那他牺牲牺牲应该也可以吧？”

季晓莹：“……”

这当然是可以的！

这么简单的法子，她为什么偏偏没想到呢？

只要赵志敏打着“为女牺牲”的名义去世，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就算想趁机发难，只怕都找不到由头吧？

高！

实在是高啊！

季晓莹当即心服口服，又细细问了陆沉珠有什么需要他们准备的，然后便带着自己大冤种般的儿子走了。

一离开院子，季兆纪这才道：“娘亲……她到底是谁？”

季晓莹找到了“出路”，一下子神清气爽，大笑道：“还有谁，她就是名誉天下的灵夙县主陆沉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