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女神的善良不仅葬送了她自己，也葬送了整个远黑村。等到恶鬼神吞噬女神，在远黑村的村民面前现身的时候，远黑村的村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的过错。

“一方面，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信仰会增强恶鬼神的力量。另一方面，我之前说过，那些有野心的村民并不想放弃远黑村安逸的生活，其他村民也是一样，他们选择信仰恶鬼神，是既想让恶鬼神满足自己的私欲，又想享受女神庇佑下远黑村安定祥和的生活，然而女神的消亡意味着这种生活彻底终结，他们当然无法接受。

“恶鬼神性格本来就暴虐，喜怒无常，卷土重来后更加变本加厉，动不动就会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村民。

“所以在恶鬼神现身之后，之前信仰恶鬼神的村民也对他越来越恐惧。后来在神社大祭司的主持下，村民们决定重新信仰女神，那些恶鬼神的信徒也决定放弃恶鬼神的信仰，将女神复活重新取代恶鬼神。就像远黑村的村民之前做过的那样。”

村民顿了顿。其他人都注视着村长。

“但是他们却忘了，恶鬼神在他的信徒身上施加了诅咒，这些诅咒又四处蔓延传染，最终那些没有信仰恶鬼神的信徒也感染诅咒。这些诅咒就是恶鬼神吸取曾经的教训，控制村民信仰的枷锁。

“在村民们决定重新信仰女神之后，恶鬼神勃然大怒，发动了村民身上的诅咒。最先发作的是神社的祭司，当天晚上，神社的祭司大片大片的死亡，尸体铺满神社的大殿，就是现在的神古祠。

“等到村民们第二天去神社祈祷的时候，看见满地的祭司尸体，惊骇得几乎要疯掉。

“接着诅咒在普通村民身上发作，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当时的情况大概是，在远黑村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烂成一滩血肉的村民尸体，远黑村的地面被血染红，脚不管踩在什么地方，血水都会淹没脚趾，整个远黑村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味，这些气味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散去。”

三个祭司和远黑铜从脚底涌出一股凉意，他们虽然知道五十年前远黑村的灾难，却没想到居然惨烈到这种地步，光是听村长的描述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残忍了……”远黑铜捏紧拳头道。

“残忍么？”村长冷冷地笑了笑。

众人看到村长这个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寒。之前村长的处境哪怕再危急，他的神情也依旧平和沉静，没有流露过这种冰冷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说？”渡边泽问道。

“恶鬼神在引动那么多诅咒后，自身也陷入到巨大的混乱和虚弱中。毕竟恶鬼神的力量来自于村民的信仰，村民死亡势必会影响到恶鬼神。而且引动诅咒也需要消耗恶鬼神的力量。

“加上村民死亡后，他们的灵魂会被恶鬼神吸收，这部分灵魂带有村民死亡前强烈的负面情绪，强烈干扰恶鬼神本身的人格，恶鬼神的人格也陷入到混乱。

“可以说，这是恶鬼神最虚弱的时期，一旦等到她消化掉那些人格意识，她的力量就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些还活着的村民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恶鬼不再引动他们的诅咒了。原本他们继续坚持女神的信仰，有极大可能真的复苏女神，让女神取代恶鬼神重新庇佑远黑村，然而他们却放弃了。他们不仅放弃最后让女神回归的机会，也彻底放弃了远黑村的未来。”

“是村民们畏惧恶鬼神吗？”日祭司道。

“如果真的是那些村民畏惧恶鬼神，选择投降，我也不必费劲心力推翻神明，去拯救那帮胆小懦弱的人。”村长露出悲伤的神情，“但是并不是村民们投降了，而是有人在最后关头，背叛了女神，背叛了远黑村的村民。”

众人心里一颤。

“那个人是谁？”月祭司道。

村长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日祭司身上。

“是你们所追随的大祭司。”

“怎么会？”远黑铜骇然道，“村长你刚刚不是说是大祭司主持村民，重新信仰女神的么？难道当时的大祭司和现在的大祭司不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大祭司也确实主持村民重新信仰女神，但是她在女神即将复苏的时候，背叛了女神，投向了恶鬼神的信仰。大祭司的倒戈直接摧毁了村民们最后的信心，村民们对女神的信仰随之而崩溃，精神陷入到巨大的混乱中。

“这时候村民们身上的诅咒趁机侵入村民的意识，一部分村民开始变得焦躁，易怒，充满攻击性。接着情绪越来越失控，肆无忌惮地攻击其他村民。最终意识彻底被诅咒吞噬，变成可怕的山尸——就是现在诅咒之森中的这些山尸。”

“原来诅咒之森中的山尸是这么来的。”日祭司道。

“大祭司为什么要在那种关键时候背叛村民和女神？”渡边泽道。

“当然是因为背叛能够给她带来更多的好处。”村长冷笑道，“恶鬼神当时本身也十分虚弱，大祭司的背叛令她芳心大悦，许诺大祭司依旧是神社的大祭司，并且赐予她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的能力。于是一直到今天，远黑村的大祭司都不曾变过。

第34章 恶鬼神

“大祭司背叛之后，远黑村又动乱了一段时间，剩下的村民也死得七七八八，最终远黑村只剩下区区两百个村民。

“大祭司向恶鬼神进言放过剩下的村民，恶鬼神考虑到自己需要信徒，答应大祭司的请求，条件是村民必须尽心尽力地信仰她，每年必须向她举行一次祭祀，献上远黑村灵魂最纯净的少女，这就是最初的巫女祭祀。每十年恶鬼神会从远黑村中亲自挑选一个女胎，成为神女，这就是神女祭祀。”

“为什么恶鬼神要特意弄出这种祭祀呢？”月祭司道，“村民的信仰难道不够么？”

“应该是为了提升恶鬼神自己的力量。”渡边泽道，“恶鬼神从信仰中诞生，村民的意识就是她最好的食粮。如果我猜的不错，村民身上的诅咒能够潜移默化地吞噬村民的意识，这是恶鬼神在村民身上种下诅咒的另一个原因。

“在村民的诅咒发作，死亡之后，恶鬼神能够借用诅咒吞噬村民的整个意识——也就是所谓的灵魂，越是纯净的灵魂对恶鬼神的提升越大，所以才需要这种祭祀。只不过我不知道，巫女献祭和神女献祭的方式，也是直接发动诅咒杀死她们么？就跟那个被献祭的村民妻子一样？”

“应该不是。”月祭司道，“我们见大祭司主持过不少巫女和神女祭祀，那些被献祭的巫女和神女没有当场死亡，而是被传送到恶鬼神所在的地方。她们的下场没人知道。”

渡边泽点点头。

村长继续道：“这之后，那些山尸被恶鬼神驱赶到神社对面的森林，就是如今的诅咒之森。至此五十年前的那场灾难落下帷幕。之后恶鬼神陷入短暂的沉睡，消化从灾难中获得的灵魂和信仰。

“大祭司在远黑村的南端重新建立一座神社，之前的神社废弃，成为现在神古祠。

“在新的神社建好之后，大祭司带领村民举行了一场祭祀，祭祀上恶鬼神现身，指着人群中的一个村民说从今天开始，让他做你们的村长。

“那时候远黑村的村长已经在灾难中死亡，远黑村实际由大祭司治理。大祭司说遵命。于是就在祭祀上为那个村民举行村长受任仪式。受任仪式结束后，恶鬼神对那个村民说我答应你的愿望，现在实现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远黑村的村长，并且只要你活着，你将永远是远黑村的村长。”

远黑铜惊声道：“那个村民难道是……”

村长低下头。

“没错，那个村民就是第一个向恶鬼神祭祀的村民，也就是我远黑目。是我，给远黑村带来了那场灾难，是我害死了远黑村的那么多村民，我对不起他们。”

村长捏紧双拳，牙齿咬得渗出血丝。

“村长……”远黑铜低声道。

“恶鬼神虽然实现我的愿望，让我成为远黑村的村长，但是我丝毫没有感激。我的内心已经被愧疚感，负罪感和仇恨牢牢占据。五十年以来我每天想的事情就是除掉恶鬼神，为那些死掉的村民报仇，为远黑村报仇。

“这期间大祭司得到恶鬼神的恩宠，在远黑村如日中天，明明是个背叛者却俨然成为整个远黑村的主宰者。并且视我为眼中钉，明里暗里与我争夺远黑村的权力。

“如果她真的为远黑村的村民考虑，我倒是不介意向她低头，甚至愿意为她卑躬屈膝。但是她以及整个神社却在远黑村中高人一等，耀武扬威，不把任何村民放在眼中。连巫女和神女祭祀那种惨绝人寰的事，都强硬地逼迫，不择手段地把那些少女从父母怀中抢出来，冷血到令人发指！”

村长说到这里，恶狠狠地瞪了眼三祭司。三祭司羞愧地低下头。

“弱女……”远黑铜想到弱女成为神女的经过，胸口一阵绞痛，忍不住低声道。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恶鬼神，除掉神社，除掉大祭司，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能够理解村长你的这些向阿飞，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杀掉弱女？”渡边泽道。

村长缓缓道：“因为弱女是恶鬼神选择的炉鼎。”

渡边泽眉头一皱：“炉鼎？”

“恶鬼神虽然强大无比，主宰整个远黑村，但是她却无法离开远黑村，因为她是从远黑村村民的信仰中诞生的。她主宰了远黑村村民的命运，远黑村的村民也禁锢了她的自由。

“你们想象一下，一个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神明被困在这弹丸之地的远黑村是什么感受？所以恶鬼神这五十年来一直在想离开远黑村的办法，终于被她找到了，那就是借用人类的身体离开远黑村。

“起初恶鬼神发现这个方法纯属偶然。她吞噬某个神女的灵魂后，发现那个神女的身体似乎可以容纳她的神体，于是短暂地附身在那个神女身上，离开了远黑村。那大概是在二十年前。

“但是那个神女的身体过于脆弱，无法承受恶鬼神的力量，最终神女身体崩溃。恶鬼神虽然知道神女的身体即将崩溃，但是她当时以为自己已经离开远黑村，哪怕不附身也无所谓，结果神体直接暴露在远黑村之外，受到极大的损伤，返回远黑村后便开始修养。”

“所以恶鬼神想占据弱女的身体，以弱女的身体离开远黑村？”渡边泽问道。

“没错。”

“为什么你会对恶鬼神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恶鬼神自己告诉我和大祭司的。当时她返回远黑村的时候已经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以至于不得不沉睡，但是却担心远黑村的村民趁她受伤的这段时间改变信仰。

“原本她什么都不用做，直接陷入沉睡，远黑村的村民不知道她的状况，当然不可能改变信仰。

“但是恶鬼神的性格却傲慢自大又谨小慎微，她暗中召集我和大祭司举行了一场私密的参拜，在参拜上把自己找到离开远黑村的方法大肆吹嘘一遍，夸张地描述自己附身神女离开远黑村的见闻，说自己要研究潜心研究这个方法，暂时不会回应村民们的祈祷，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叮嘱我们千万别想改变信仰，背叛她。

“参拜结束之后，恶鬼神真的就消失了。我跟大祭司当时就觉察到恶鬼神的状态不对劲，似乎十分虚弱，加上她说的话，我们基本上推断出恶鬼神是在研究离开远黑村的方法的时候受了伤。

“我不知道大祭司当时的心情如何，但是我却出离了愤怒，甚至觉得可笑。恶鬼神用诅咒把远黑村的村民囚禁在远黑村，结果她自己却想离开远黑村，这种反差让我更加坚定铲除恶鬼神的念头，也给了我强烈的信心。

“因为我知道，恶鬼神并非是真正的神明，她跟我们普通人一样都是有欲望，有弱点的，只要有弱点就一定会被击败。明白这一点之后我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更加拼命地寻找方法。

“这之后恶鬼神确实陷入长久的沉寂，我见状，想说服大祭司带领村民趁机改变信仰，但是经历大祭司的背叛，我不再信任她，而且村民身上带着诅咒，我担心曾经的灾难再次重演。

“于是大祭司依然按部就班地为恶鬼神献祭，而我则趁着这难得时间寻找弑神的方法。

“某天我心血来潮，忽然想到恶鬼神既然沉寂，我自己的意识能不能控制她留在我身上的诅咒？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的时候，我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因为诅咒对远黑村的村民而言是炸药一样的东西，别说用意识控制，平时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那个念头出现，就像着魔般挥之不去，最终我咬着牙，决定冒险一试，没想到这一试真的让我引动了诅咒。”

“村长你迈出了成为奇人最重要的第一步。”渡边泽道。

“奇人？”

渡边泽摇摇头：“没什么。村长你继续说。”

“成功引动诅咒之后，我发现手腕的黑线开始在我身上蔓延，就像诅咒发作时候的症状。

“但是那些黑线却按照我的意识行动，我让它们蔓延到手臂，它们就蔓延到手臂，我让它们蔓延到大腿，它们就蔓延到大腿。但凡被黑线覆盖的身体部位，都变得极其强壮，好像充满用不完的力量。

“我当时喜不自胜，那种喜悦简直无法形容，就像从凡人变成神明，然而更让我激动的是，我终于找到干掉神明的办法。没错，我要用神明自己的力量打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