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黑肖终究不是山尸的对手。

在他扑向山尸的同时，将手中的煤油灯向其中一只山尸狠狠砸去。那山尸躲开之后，远黑肖从身后掏出一把柴刀，向另一只山尸迎面劈下。

那山尸的眼睛早已是模糊一团，却似乎看得清远黑肖的动作，身体一侧，肩膀往远黑肖胸口撞来。

远黑肖吃痛之下，骤然与山尸拉开距离。待站稳身形，只见胸口刚刚被山尸所撞的位置，赫然凹陷进去，用手轻轻触摸，传来尖锐的疼痛。

“骨头断了……”

“看来诅咒除了杀人，也能够如普通的怪异之力一般，强化人的体质。”渡边泽道，“远黑肖的体质显然比普通人高上不少，之前能够以那么快的速度出现在林子他们身前，便是托了体质强化的福，不过他似乎没有受过体术的训练，刚刚攻击山尸的动作很粗糙，就像小孩子打架。”

“远黑村确实没有东京那些奇人门派一般的术法传承。”美泉道，“曾经我想过弄来一些相关的秘籍到远黑村来，但是一来那些秘籍被各个门派保管得十分严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种类。二来我担心将那些秘籍交给他们，令他们强大之后，更加助纣为虐，欺压远黑村的村民，便作罢。”

“你的想法没错。”

美泉咬了咬嘴唇：“渡边君，远黑肖会死么？”

“你希望他死么？”

“他刚刚救了林子和远黑拙……”

渡边泽点点头。

“我刚刚观察过山尸的就形态，没猜错的话，她们生前应该是远黑村的村民，结果意识被诅咒吞噬，变成被诅咒操控的活死人。它们身体中的诅咒强度远远超出远黑肖，意味着它们的身体强度也比远黑肖要高，远黑肖大概支撑不过两个回合。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死的。”

这时远黑肖被三只山尸围在中间，渐渐显露出疲态。距离远黑肖二十米的位置，林子和远黑拙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林子紧紧握住远黑拙的手，指节发白。远黑拙额头满是冷汗。

“快走，我支撑不了多久了！”远黑肖边竭力抵抗，边回头道，“一旦我死掉，它们就会攻击你们，那时你们想跑也跑不掉。”

“可是……”远黑拙颤声道。

“没有可是，这便是远黑村执法队的命运。林子，带拙离开吧。”

林子咬了咬牙，抓住远黑拙的手腕，转身向后跑去。远黑拙正发呆，被林子拉了个趔趄。这时他们忽然听到远黑肖的惊呼声：“怎么会——”

他们的脚步下意识顿住，回头看，只见远黑肖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额角滚落豆大的汗珠。三只山尸面对他，却一动不动。

“为什么山尸没有动？”远黑拙道。

“不知道……”林子茫然地摇摇头，又朝远黑肖大喊一声，“队长？”

远黑肖像被冻僵般，僵硬地朝他们看过来。林子陡然间脊背一凉，忍不住头皮发麻——只见远黑肖的面孔白得像死人，用奇怪的表情注视着他们，又是笑，又是恐惧，又是哭。

“有人……有人……杀了山尸……”

“有人杀了山尸？”

林子刚刚说完，忽的听见三声急促的簌簌声。只见三根黑色的影子从诅咒之森中射出来，噗噗噗钉在山尸脑后，将整个大脑洞穿，从面部穿出。这时林子才注意到，那东西是树枝。而山尸面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钉了树枝。那第一下钉的树枝就穿透了山尸的脑袋，将山尸杀死，因此山尸才会一动不动。

“是什么人？”拙颤声道。

“远黑村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人，难道说……”林子脸色变得极度惊骇，“是神明么？”

远黑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地面，喃喃道：“不会是神明的……神明不会救人。”

这时三个人听见身后传来异动。他们朝身后看过去，只见神古祠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孩是个陌生的少年，穿着黑色短袖和运动裤。女孩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蓝色男式外套。

“美泉？”林子惊声道。

美泉朝林子露出微笑，走到林子身旁，拉起林子的手：“林子，你没事吧？”

林子茫然摇头。“为什么……你会从神古祠中出来？”

“啊，是这样……”

听完美泉的解释，林子向站在美泉身旁的渡边泽看过去。

“这么说，刚刚就是美泉的这位男朋友君救了我们么？”

“不错，是渡边君救了你们。”

“没想到男朋友君会这么厉害……”林子拉了拉远黑拙，两人向渡边泽鞠躬，“谢谢男朋友君刚刚救了我们。”

“我什么都没做。如果要谢，就谢美泉吧。”

渡边泽说完，走到山尸旁，从山尸的脑袋上拔出一根树枝，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远黑肖坐在渡边泽旁边，抬着头，愣然注视着渡边泽。

“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一种与你们所受的诅咒，类似的力量。”渡边泽道。

第24章 冒牌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检索诅咒的来源。”渡边泽漫不经心地回答，“奇怪，果然还是无法检索出情报……”

“你不觉得很臭么？山尸都是死了很久的人，脑袋里的脑浆早就腐烂变成臭水。”

“倒是还好。”渡边泽用食指沾了点树枝上的粘液，拇指放上去揉了揉，“不只有脑浆的成分，还有肉质和细小的骨骼，看来是腐烂太久，连机体部分都溶解在脑浆中。”

远黑肖脸皮抽了抽。这少年看起来白白净净，像是个绝世美男子，怎么好这口？

“谢……谢谢你刚刚救了我们。”

“不必客气。原本我不打算救你，毕竟你是村长的打手，而且长得也不像是好人，但是看在你救林子和远黑拙的份上，我勉强帮了你一把。话说回来，现在你还想带林子和远黑拙走么？”

“林子和远黑拙犯了禁忌，必须交给大祭司和村长。”远黑肖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

“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渡边泽忽然掷出手中的树枝。那树枝如子弹般射向远黑肖，远黑肖只觉一股锋利的切割感迎面而来，却连树枝的轨迹都看不清。

“完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却发现树枝没有击中他。他又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树枝悬停在他眼前十厘米的位置，正指着他的眉心。顷刻间，恐惧感如潮水般压过来。

林子和远黑拙也怔怔地注视这边。

“林子和远黑拙你不能带走，不仅不能带走，你还必须隐瞒他们两人的事情，这样我便放过你。”渡边泽道，“当然林子和远黑拙也不会把遇见你的事情说出去，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管对大祭司，还是对村长，你都这样说。”

“我做不到。”远黑肖道，“我是远黑村的执法队长，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你也想救他们，不是么？”

“是又如何呢？这里是远黑村，哪怕我现在放过他们，他们也注定无法在一起——两天之后的神女祭祀，林子会被当做陪祭品献祭给神明。你现在能救他们，到那时还能够从神明手中救他们么？”

“当然能。毕竟我来的目的，便是救弱女。”

远黑肖惊声道：“你想救神女大人？”

林子也惊骇地张大嘴。

“如果你不答应放过林子和远黑拙，我现在就干掉你，再干掉那两个跟你一起来的年轻后辈。你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怜那两个年轻后辈要跟你一起去见你们那倒霉的神明。当然你们三个都去见那倒霉的神明也不要紧，然而林子和远黑拙依然不会受到惩罚，甚至没人知道你见过他们。所有远黑村的人都会认为，你们是被山尸干掉的。”

远黑肖额头冷汗直冒。

他咽了口唾沫。

“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美泉那么美丽聪慧的女孩，男朋友肯定也是善良正直，绝不会威胁年过四十的老人和单纯吃瓜的年轻人。毕竟你们郎才女貌……”

“打住！”美泉道，“队长，渡边君说的是真的哦。你如果不放过林子跟远黑拙，我们真的会那么做。”

“美泉你从小我就给你糖吃……”

“那是我从外面带进远黑村的糖，被村长抢走发给你们，你又送给我……”

远黑肖耳根子涨红。他低下脑袋，颓丧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同意。”

“队长你早点答应不就好了么？一定要让我把你的黑历史接出来。”

“倒不是黑历史不黑历史，只是我现在确实黔驴技穷，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会隐瞒这件事情的，那两个小年轻我也会叮嘱他们，他们很听我的话，性格又没什么主见，你们不必为难他们。不过……”远黑肖盯着林子和远黑拙，“你们终究还是要面对两天后的神女祭祀，那是你们无法躲过的关卡。当然也是神女大人无法躲过的关卡。”

“两天后的神女祭祀在什么地方举行？”渡边泽道。

远黑肖摇摇头：“不知道。”

“不在神社中么？”

“不在。”

“不在神社中那在什么地方？”

“在神明的所在之地。至于神明的所在之地在何处，远黑村没有人知道，连大祭司都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的话，那神女和巫女们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呢？”

远黑肖依然摇头。

“时间不早，我该离开了。再耽误下去村长他老人家会怀疑。”

远黑肖站起身，走到山尸边，突然他拿起山尸的一只爪子，猛然朝自己脸上抓了一把。山尸的爪子锋利无比，每根就指甲都如匕首，顷刻间，远黑肖的半张脸被爪子抓花，皮肉翻卷起来，血淋淋一片。

渡边泽劈手打掉山尸的爪子，厉声道：“你做什么？”

“我不能这样就去见村长。”远黑肖说话时，血流进嘴巴，“村长待我不薄，我却辜负村长的信任，我无颜面对村长。这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如果村长问起来神古祠发生什么，我就告诉村长，我在这里遭遇了山尸。这样村长也不会怀疑到林子和拙身上。”

“可是……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美泉道，“被山尸的爪子抓伤，说不定会诱导诅咒发作吧？”

“有必要。这是男人最后的尊严。”远黑肖落寞地笑了笑，“男朋友君一定能明白吧？”

渡边泽点点头。

“你们走吧，再拖下去，太阳要起来了。”

“那么再会，男朋友君。”

渡边泽看着远黑肖伛偻的背影，忽然道：“之前你跟林子他们说，真正的神明终究会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远黑村的神明不是真正的神明，真正的神明另有其人么？”

远黑肖的背影顿了顿。

“抱歉，我不能说。”

……

“这三具山尸的尸体要怎么办呢？”远黑肖三人离开后，美泉问渡边泽。

“销毁。”渡边泽道，“远黑肖的实力不足以对付三只山尸，甚至一只山尸都无法应付。之后把这里的打斗痕迹抹除部分，只留下一只山尸的痕迹，伪装成远黑肖只应战一只山尸，然后艰难从山尸手下逃生的迹象。剩下的，就交给远黑肖自己吧。”

“男朋友君的心思还真是缜密呢，完全不像是外表看起来的少年。”林子道，“说起来，男朋友君这么厉害，究竟是什么人呢？”

“普通大学生。”渡边泽道。

“普通大学生么？”林子狐疑。

“这是我的学生证。”

渡边泽麻溜地从裤兜中拿出学生证递给林子。

林子的脸扯了扯：“男朋友君不要装傻，我说的根本不是男朋友君的学生身份。你这种能够操纵物体的奇怪能力，简直就像是神明，你到底是什么人？既然你想要救弱女，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林子为什么执着渡边君的身份呢？”美泉疑惑道。

“因为男朋友君的能力很奇怪，如果知道他能力的来历，说不定能够解开神明的秘密。”

“看来林子还不知道怪异的事情。”渡边泽道。

“怪异？”

“渡边君的能力跟神明没有关系哦。”美泉道，“其实在远黑村外，类似渡边君这样有超凡能力的人有很多，他们将这种能力称为概念，将驱动概念的能量称为怪异之力……”

“原来在远黑村外，人们早就接触到类似神明的力量了……”听完美泉的解释，林子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那么外面有关于神明的消息么？”

“没有。”美泉道，“神明似乎从没有离开过远黑村。”

渡边泽忽然灵光一闪，忍不住“哦”了一声。

美泉转过头：“渡边君怎么了？”

“远黑村信仰神明的历史，大概有多久？”

“从很久很久之前。”美泉道道，“五十年前那场灾难爆发之前，神明的信仰就已经遍布整个远黑村。”

“确切的说，至少有一百二十年。”林子沉声道，“大祭司有一次偶然提到，她已经要一百二十岁了，而大祭司当时出生便是在远黑村的神社，由此可以推算，远黑村对神明的信仰至少有一百二十年。”

“那就对了。”渡边泽道。

“什么对了？”美泉道。

“你刚刚的话突然提醒我。神明如果从来没有离开远黑村，那么很可能便是在远黑村中诞生的。远黑村村民对神明的信仰如此长久，而信仰是人类意识的一种，并且比一般的意识有更强大的目的性和凝聚力，于是便孕育了神明这个怪异。换句话说，是远黑村的村民创造了所谓的神明。”

“渡边君的意思是……那个恐怖的神明……是远黑村的村民自己创造出来的么？”美泉惊声道。

渡边泽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相信住在远黑村村民的命运，导致远黑村无数悲剧的神明，居然会是远黑村村民自己的造物。”林子低声道，“如果真相真的如男朋友君所言，那远黑村的村民就太可怜了，而那个神明也太可恨了。”

“不过也不一定。因为远黑肖刚刚提到，真正的神明终究会归来，也许现在的神明并非当初诞生的神明，而是个冒牌货。当初的神明则离开了远黑村。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跟五十年前那起灾难有关。”渡边泽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美泉道。

“林子和拙先离开这里。不然等天亮，就会被人发现。至于接下来该做的事情，自然是找到那个不敢露头的神明了。”

“好。”林子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帮忙，就转告弱女，让弱女来神社告诉我。”

林子和远黑拙离开后，渡边泽将尸体处理完后，和美泉回神古祠。美泉依然溜进渡边泽的被褥中，抱着渡边泽睡了整夜。

第二天，美泉和渡边泽起床后，却看见几个人正站在诅咒之森旁，正是昨晚山尸死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