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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妆

作者:姚霁珊 | 分类:古言 | 字数:116.2万

第189章 肥瘦?

书名:春妆 作者:姚霁珊 字数:4412 更新时间:2024-11-16 22:30:32

红『药』有种隐约的感觉。

皇城中,似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宫中的风声,将那无谓到可笑的言论,变成了真的。

或许,那些人真正的目的,便是要以假代真,而真相则被那花团锦簇的谎言所掩盖,再也无人会去追寻。

“前世邓寿容当然也死了,只是,不是死在这个时候。”红『药』轻声说道,怅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上回都与你说了,她是死在……”

“我觉得是红衣的缘故。”徐玠蓦地开了口,截断了红『药』的语声。

红『药』微微一怔,凝眉望他“此话怎讲?”

她有点不明白。

红衣怎么又被扯了进来?

她分明已经被周皇后带走了,如今应该正躲在行宫,而周皇后眼下似乎并没有对付宁妃的打算,仍旧在行宫静养着。

既如此,红衣又怎会跑来弄死邓寿容?

莫非,这竟是皇后娘娘暗中动的手?

见她显然误会了,徐玠便道“我非是说红衣害死了邓寿容,抑或是皇后娘娘出了手。而是说,邓寿容之所以会死,很可能是因为红衣活下来了。”

言至此,他留出一小段空白,容红『药』细思,旋即解释

“之前你曾说过,红衣前世死在了上元节前后。可是这一世的上元节,她却被我们无意中救了下来。而她既然改变了命运,那么,与她相关的那些人,也就会相应地改换命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红『药』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忽似想起了什么,眉心一拢“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从前也说过差不多的意思,是从什么西洋来的一种学派的说法,他们把这情形叫什么什么量……”

“能量守恒。”徐玠接语道。

一刹儿的功夫,直有无限感慨。

他的娘亲真是惊才绝艳、无所不能,他猜测她可能出身某个大士族,因家中长辈获罪,不得不沦落风尘。

非如此,便不能解释她之博学多才,甚至以女流之身、精擅制艺之道,更遑论诗词歌赋、女红烹饪了。

而“能量守恒”这个说法,便是梅姨娘遗着中所述。

那本册子是单独埋着的,很薄,封皮上写着《高中数理化地》六字,里面的内容十分繁杂,天文、地理、算学等等尽皆在列,艰深广博,囊括天下万物。

徐玠研读良久,很是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偶尔亦会说予红『药』听。

此刻听得徐玠所言,红『药』立时颔首“对,就是这个能量守恒。总归这个日子口老天要收一个人走,前世是红衣,今生就变成了邓寿容。”

言至此,她不由又想起了去年的行宫走水。

那几百名原该死去的宫人,尽皆得以活命,而上辈子一直活得好好的汤正德并其全家,则成了刀下亡魂。

果真是一报一还啊。

红『药』再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恹恹。

许是春困之故,她最近总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像是欠了点意思,然细思之下,却又无迹可寻。

徐玠端详她两眼,有点担心“你怎么了?是身子不爽利么?”

红『药』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道“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呢?

她自个儿也说不清。

自从亲眼见到了邓寿容的死尸,她就老觉得没劲。

或许,邓寿容的死,到底还是触动了她,平素不显,此刻见了徐玠,心情一放松,便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展示了出来。

徐玠忖度片刻,蓦地一拍脑门儿。

一打岔,倒把杀手锏给忘了。

他掏出话本子冲红『药』晃了晃“要不你先看两眼,过会儿再说正事?”

红『药』未置可否,可她的手却像有着自己的主意,自动探前,接过话本子,随手翻开第一页。

嗯,正接着她上回看过的那章。

她的唇角弯了弯,头也不抬地看了起来。

徐玠面现微笑,轻手轻脚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油包的红糖花生仁,打开了,搁在红『药』手边,又去里间捧来茶壶茶盏。

红『药』看书爱吃零嘴儿,吃得渴了就要喝茶,他都知晓。

红『药』一双眼睛像粘在那话本子上,旁的皆瞧不见。

徐玠也不扰她,转身步出游廊,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复又围着那几树梅花打转,时而望天、时而看地,琢磨着他自个儿的事。

半个时辰后,红『药』一脸神清气爽地站在了他面前。

“好了?”徐玠笑眯眯地问,顺手接下她递来的话本子。

红『药』点头“嗯,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

那话本子里的世界,恰如良『药』,通身的病都给治好了。

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道“有劳你,还替我准备了零嘴儿,我一时看得高兴,就……就都给吃了。”

一面说话,一面拿脚尖踢着地上石子,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徐玠伸头一瞧,见石阶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油纸,干干净净、光可鉴人,连个糖渣都没剩下。

第189章 肥瘦?

他不由笑起来“你爱吃就好。今日我来得急,没准备好菜,下回给你带更多好吃的来。”

说这话时,他不免有几分心虚。

那菜谱现在还没拿到手,之前那几样菜,还是他想破脑袋才想起来的。

主要还是太忙。

忙着赚钱花钱,忙着拉山头找人手,忙着打探各路消息,那菜谱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红『药』被他说得越发抬不起头,深觉自己在徐玠眼中怕是很不堪,既贪吃、又看瞧闲书、脾气约莫也不大好,整天净干不当紧的事,反倒正事撂在一边。

挺对不住人家……的吃食和话本子的。

毕竟,徐玠也没要她的钱,都是白送。

她难得地红了脸,勾头立在那芳草碧树间,裙带飘拂、发丝飞舞,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妙龄少女。

徐玠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一时竟也忘了正事。

春风拂槛,花树成荫,两个人相对而立,你不言、我不语,那气氛渐渐地便有点奇怪。

不知哪里来的落英,拂过少年身上的青衫,又滑过女孩子的精致的绣鞋。起起落落间,那树下温度便升高了几分。

红『药』『摸』了『摸』发鬓,微汗。

恰此时,徐玠亦抬手松了松衣领。

而后,二人同时转首,一往东瞧、一朝西顾。

花香缭绕、彩蝶翩飞,阳光筛下细碎的金粉,他们的颊边,各自落下明显的光斑。

红亦不是,白也不是,嗯,一定是树影作祟。

“咳咳,那个,你知道飞机么?”徐玠当先打破了沉默。

语声一落,那天地便像换了个样儿,风依旧是风、花仍然是花,那红香与金粉,也不过是春日午后的花瓣与阳光,再寻常不过。

红『药』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未了,那心底里忽又一空。

一呼一吸间,思绪绵长,遥山远水,仿佛那风儿兜过去、又绕回来。

红『药』恍惚得像在做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公鸭般的声线,才真切地落入耳畔。

然后,她就震惊了。

“飞鸡?那是什么鸡?能吃么?”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徐玠笑起来,张了几次口,愣是说不出一句整话。

快要笑死他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之前他问元贞与利亨之时,便曾听到过相同的疑问,甚至就连吞口水的动作,亦是差相仿佛。

红『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好容易徐玠笑够了,拿帕子擦着眼泪,眼珠转了转,憋着笑又问“那你听说过手机么?”

“什么鸡?”红『药』没听清,又或者是听清了却没弄明白,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瘦鸡又是何意?是说那鸡仔儿养得特别瘦么?”

她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鸡太瘦的话,那肉就柴了,不好吃,还是肥鸡比较好。”

言至此,忽地灵光一现,忙道“你方才说的可是肥鸡?一肥一瘦么,又都是鸡,倒也能连在一块儿。”

她料定这回必是猜准了,一脸地胸有成竹。

徐玠拼命想要忍下笑,可又如何忍得住?

纵使他用力闭紧嘴,那嘴皮子却在“噗噗噗”地往外喷气,其声古怪,于是他越发笑得厉害。

说也奇怪。

原本院中微有些压抑的氛围,被他这两问、两笑,竟自淡了去。

庭庑洁净、阳光温暖,天边一抹闲云,悠悠飘向远处。

…………………………

立夏节气,宫中各处换帐幔、晒冬衣,御用监又送来不少新鲜物件,红『药』与芳葵日日繁忙,门帘都不及换,仍旧延用春时旧物,两个人也不觉得热,日常皆是将之卷着。

夏日天长,午后时分,尚寝局便安静了下来,诸处皆在小休,为下晌漫长的忙碌积蓄体力。

“笃、笃”,小库房的院门忽被拍响,满院阳光仿似惊了一惊,几只麻雀喳喳叫着,擦过白灿灿的屋檐。

“谁啊,这大中晌的,有什么事儿?”芳葵『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因是伏案小憩,她的颊边有两道清晰的衣褶印子,小脸儿直拉下三尺长。

被人扰了清梦,总是不喜。

“是我,红菱。”门外传来细软的语声,带了几分小心。

“谁?”芳葵正自睡得口渴,起身去桌前倒茶,没听清。

蓦地,身旁一人越了过去“我去开门吧,红菱与我一个屋儿。”

却原来是红『药』也起来了。

“哦,她啊。”芳葵喝了一口茶,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

“咿哑”,红『药』拉开院门,见红菱规规矩矩立在阶下,并不往里走。

“有事么?”红『药』笑得十分温婉。

虽然心下恨不能一巴掌糊过去。

这厮憋着坏心害人,每回见了,红『药』都要生一会儿闷气。

红菱面含浅笑,敛眸道“是于姑姑让我来找你的,让你立时就去。”

“好,走吧。”红『药』没有半分迟疑,利落地应了一声,跨出门槛,返身便要关门。

“姐姐去何处?”芳葵趿着鞋立在廊下问,一手搭在眼前,眯眼瞧着大太阳底下的红『药』。

红『药』向她道明去处,末了又笑“我会早点儿回来的,若是忙了,就让她们先等一等,差事万万不可出错。”

她身后的红菱抿了抿嘴。

芳葵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说了句“姐姐慢走”,便“刷”地放下了布帘。

动作大了些,那帘钩“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红『药』浅笑着阖拢院门,转向红菱道“咱们快走吧,别晚了。”

红菱“嗯”了一声,落后红『药』半步,二人很快赶到了于寿竹办公之处。

差事其实并不麻烦,前两日才往储秀宫送了几样器物,其中有个花斛,贤妃娘娘嫌笨重,便叫领回去。

“因那花斛挺大的,须得两个人才搬得动,我就临时叫了你们来。”于寿竹轻轻扑打着扇子,几缕湿发粘在额角,看起来是才歇下。

交代完了,她便将纸簿子取来,让红『药』二人画了押,又予了她们两面对牌,便打发她们去了。

出得院门,红『药』与红菱不约而同停了步。

红菱在门檐下掸裙子,红『药』便拢头发,心下打定主意不先开口。

数息后,红菱蹙起眉,微有些不虞地扫了扫红『药』。

红『药』改掸鞋了。

红菱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红『药』哇。”她『舔』了『舔』唇,到底扛不住先开了口“咱们从这条道儿走好不好?那边日头太晒了,这边好歹有树和墙挡着,晒不着。”

“好啊,就听你的。”红『药』立马赞同。

总算这厮自个儿说出来了。

红菱微微觉出一分怪异。

这也应得太干脆了,简直就像专候着她这样说也似。

她不由盯了红『药』一眼。

红『药』恰于此时抬头。

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神,藏着红菱看不懂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

再凝目时,眼前已是一道纤细的背影,耳中亦传来清脆的语声“快走吧,回来了我还得去帮芳葵呢。”

“哦,好的。”红菱回过神,紧紧跟上,那异样之感亦被挥去,两个人很快穿过夹道,转上了一条长巷。

红『药』不着痕迹地往旁一扫。

墙根下,有一座小石塔。

然奇怪的是,那石塔居然只有两层。

红『药』微觉讶然,视线却是平平掠过,似熟视无睹。

红菱的眼神与她一样。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穿巷绕街,顶着大太阳,踏上了烟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