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章循声望向太子武荣明的方向。

“明儿。”

武城章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

他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再次抬起手抓住了武荣明的手腕，艰难地开口道：

“明儿，父皇平日里对你多有疏忽，可父皇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善孩子……”

武荣明顿时悲泣起来：“父皇，儿臣希望父皇能好起来，大武需要父皇，儿臣也舍不得父皇……”

武城章摇了摇头，“朕的身体朕自己了解，朕已没有时间了，朕要你亲口答应朕，在朕走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要保禁军统领叶北承周全，允他一世荣华！”

“皇上……”

叶北承闻言不禁动容，神色哀伤。

皇上躺在龙榻之上，已要失尽生机，却拼了最后的气力来为他要太子一个许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上定是担忧太子武荣明顺利登基后，一旦遗诏之事走漏风声，武荣明会对他起疑心，甚至是狠下杀手，如今竟然是临死，都要事先为他排除隐患。

皇上对他这满腔的关爱之情，不是亲父，却胜似亲父。

听了武城章的话，跪在龙榻前的武荣明抬首快速地看了叶北承一眼。

这时，武城章已快要不行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抓紧了武荣明的手腕，武荣明感受到了武城章隐忍的迫切。

于是他认真看向武城章，并郑重许诺道：“父皇请放心，叶统领乃是大武的功臣，只要有儿臣在，定不会委屈了他！”

武城章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他慢慢放开了抓住武荣明的手，身子如秋风中萧索的枯叶般颤抖起来。

“父皇，你怎么样？父皇！来人啊！”

武荣明大声嘶吼起来，“御医，快传御医进殿！”

此时，太医院中所有的御医已先后全部赶来，得到召唤后，御医们急忙进殿救治。

周围进进出出的无数人影在晃动，武城章剧烈地喘着气，他神思恍惚，在一片下跪和哀哭的声音之中，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在一片花海之中笑靥如花的女子。

“清尘……”

武城章无意识地喃喃道：“……清尘，朕对不住你，是朕害了你，朕这就下去寻你……”

紧接着，被众御医围在中间的武城章手重重地落下，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弥留了数日，皇帝武城章终于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如茶水凉、烛火灭，彻底的失去了生息。

武荣明眼中噙着泪水，哭喊道：“父皇！”

叶北承也红了眼眶，殿中众人顿时哀哭震天，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赵皇后脊背挺直地跪在龙榻前，此刻她缓缓地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殿门处。

这时群臣尚在殿外两侧候着，一侧是股肱大臣，一侧是皇室宗亲，京城达官显要，尽皆于此。

因叛军封锁了宫门，他们直到方才叶北承带人剿灭了叛军，有内侍去打开了宫门才得以进宫，至今不知殿内的情况。

看着原本进进出出的御医们突然安静了下来，而大殿中却骤然传出了一阵哭声，他们心有所感，立刻伸长了脖子向殿内左顾右盼，心中五味交集。

正在这时，忽然间殿门被打开，紧接着赵皇后出现在了殿门处。

原本隐隐约约间，听到的哭声顿时显得大了起来，大臣们的目光一下子朝着赵皇后看了过去。

平时尊贵雍容的赵皇后，此刻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她望着殿外的众大臣，缓缓开口道：“皇上驾崩了……”

“皇上！”

“皇上！”

“皇上……”

……

群臣闻言，纷纷进殿，皆朝龙榻的方向跪下叩首，痛涕哭喊。

国有大丧，万民之殇，闻之哀惧，一尽哀思。

待百官哀哭过后，赵皇后言皇上并无立下遗诏，可却口谕太子武荣明可为帝王。

于是乎，在鸿胪寺卿楚潇洛和另几个早已暗中投在太子门下的官员，率先出列的参拜下，众臣纷纷上前朝新君跪拜，山呼万岁！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纷纷扰扰的新君之争，最终落下了帷幕。

随后武荣明主持先皇葬礼，待先皇之灵设立后，率领百官，在皇帝灵柩之前痛哭跪拜，并执金吾通报，命全城缟素，为先皇服孝。

此刻叶北承身上的铠甲已改为了孝袍，垂眸随着众人一起跪拜哀思。

这时有一个小内侍快步行礼，凑身到叶北承旁边，恭敬的小声道：“叶统领，太后娘娘有请。”

小内侍口中的太后娘娘乃是曾经的武荣明之母赵皇后，如今虽未办尊奉大典，这些宫人却都早已改了称呼。

叶北承起身随小内侍离去时，一直安静跪在角落里的吉福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注视了叶北承远去的背影片刻，又重新垂下眼帘，不知在低头想些什么？

此时此刻宫内灯火通明，赵太后端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在小内侍的带领下，穿过一个厅，走入正殿的叶北承，正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叶北承上前弯身向赵太后见礼，赵太后宁静地示意叶北承平身。

看着眼前挺拔俊逸的叶北承，赵太后的眼神开始变幻不止，似在为自己的决定而犹豫不决。

期间叶北承一直静静地等在一侧，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片刻后，赵太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道：“叶统领，有些往事哀家想告于你知晓……”

因先皇驾崩，京都城中哭喊、悲泣声飘荡了一夜，现在已是清晨，这个点儿已经天光大亮了，但叶府寝室内的油灯仍旧没人剪，一团黄荧荧的火焰在上面不断摇曳着。

安静的寝室内，杜婵音从梦中惊醒，转眸却看到了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在床头枯坐的叶北承。

“夫君！”

杜婵音忙揽着锦被坐起身来，“你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她和生云鹤救下赵皇后，并护送赵皇后和武荣明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便出了宫，径直回了叶府。

之后，便是接到通报，言先皇驾崩，命全城缟素，为先皇服孝。

听到杜婵音的问话，叶北承终于动了动。

他长臂一展，直接将杜婵音与锦被一起揽入了怀中，沙哑着嗓音回道：“我回来一些时候了，见你睡得熟，便未唤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