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金戈从梦里醒来，她梦到自己在医院的花园里，躲在花丛下，看着阳光透过叶子，落在手臂上，打出一个个光点，可爱极了，她乐呵呵的看着，察觉到旁边有人，便看过去，看到童年的柳年蹲在旁边，笑着看她。

“年糕哥哥！”她在梦里清脆的喊了一声，却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滚烫的东西从脸上流下来。

然后她醒过来，就那么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愣愣的发着呆。

直到小眉乐呵呵的来打扰，她才恍恍惚惚的从床上下来，将小眉迎进来，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洗水果做饭。

申请回家休养后，金戈除了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干，反而是坚持跟过来的小眉，已经将她家摸得熟熟的了。

此时，小眉的绷带已经拆了，但到处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接过水果，看着她脸上还没退去的红色痕迹，垂头说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啊，我都没事了~医生说都好了，过几天这个颜色就退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啦。”

“还是觉得对不起……”

金戈笑了笑，不再说话，阳台上风吹过来，带着夏天的香气，她将手里的水果放在神龛上，对着父母的照片磕了个头，这才坐在一旁，和小眉一起发呆。

窗外，半山的一棵树在风里飒飒的响着，枝繁叶茂的样子，一群云雀绕着树冠盘旋，风吹过去，树梢涌动，细长的树枝在阳光和绿叶映衬下像是白色的浪层，而云雀们不知疲倦的盘旋着，偶尔有一只慢的落到后面，便越发扑棱着翅膀追赶，仿佛有无限的喜悦，让它们不知疲倦。

她看着看着，心里也慢慢涌动起来。

“你说，这些云雀，它们知道天空很广阔吗？”

小眉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好奇的眨眨眼。

金戈笑了笑，说：“它们一定知道的，可是每次我看过去，都看到它们只是绕着这棵树盘旋，一圈又一圈，就好像天空不存在，这棵树就是整个世界一样。”

“……金戈姐，你要是觉得闷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小眉没听懂金戈的意思，实际上连金戈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这个阳台上看到过许多次鸟儿绕着树盘旋，可从未像这次一样，让她移不开眼睛。她笑着摇摇头，“谢谢你来看我。”

“你客气什么啦？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小眉嘿嘿一笑，递过来一个苹果：“多吃点！你还要养好伤，当我伴娘的。”

“……你们还真是，说结婚就结婚，曹志怎么骗你的？快告诉我，我去揍他。”

“嘿嘿嘿~”

小眉晃晃脑袋，开开心心的也去看那棵树，金戈听着她哼的歌，也弯起嘴角。

这时，敲门声响起，曹志还是像个传统派，有门铃不用，非要一声声的敲出来。

只是这声音像极了那天孙鸥敲门的节奏，金戈笑了笑，想起那天的事情来。

————

“孙鸥……？”

那天，金戈缩在病床上，再见到孙鸥，几迷茫，又觉得如同隔世。

“你怎么会来这里？也对，你应该比警署更早知道‘无名者联盟’的计划。”

孙鸥摇摇头，难得露出挫败的神色。

“惭愧，我一路查着‘上帝之手’的下落，和你一样，只查到文晖制药，但是不管是张文晖的真实身份，还是‘无名者联盟’的事情，包括典礼上要发生的事情，我也是等一切都发生了，才知道的。”

“这样……对了，那些孕妇后来怎么样了？”

“很好，我们比警署先一步赶到，楼塌的时候，正好来得及将她们救出来，但是等莫倾红冲回来说你在下面的时候，那里几乎是无从下手了，我们一直找到B4，又挖到B5，总算没有白忙活。”

“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我说了，以你的安全为优先，这不仅是国家的心意，也是我的。”

金戈勉力笑了笑，轻轻问道：“所以，那些孕妇都没事？”

“没事，她们的确被实验了一些药品，但是检查下来，没有‘上帝之手’，大概是药物没有成功，关情也好，柳年也好，没忍心下手。”

听到关情和柳年的名字，金戈沉默下来，她心里明白，曹志知道的事情，孙鸥只会知道得更多。

那……他知道柳年的事吗？

孙鸥看着她的神色，笑了笑：“忘了告诉你，倪楠逃走了。”

“什么？”

“倪楠、张文晖……或者该说是陆明所，逃走了。”

“倪楠受了很重的伤。”

“嗯，但是死不了，其他核心的成员都提前走了，‘加百列’那边，孟清的尸体发现了，但徐勇消失了，其他人……怎么说呢，两天前，拿着试管走上街头的人有好上万个呢，总不能把每个都抓起来吧。”

“……”

金戈看着孙鸥，心里知道他来的原因，又觉得有些飘忽。孙鸥看出她的疑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我们来找你，是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问你。”

我们？

孙鸥笑着，轻轻说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金戈这才看到，他耳朵里戴着隐秘的耳机，不由得有些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孙鸥朝门口走去，路过床边的时候，靠过来极轻的说道：“柳年的身份已经泄露，不要隐瞒。”

“……”

金戈来不及回答，就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不要紧张，金戈。”

孙鸥不疾不徐的说着，走到门口停下来，笑着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

孙鸥便笑得更开心：“记住，任何时候，我的怀抱都向你敞开。”

这样的调侃，金戈几乎无法应对，忍不住笑起来，诚心诚意的摇摇头，“谢谢你，我想它会等到更合适的人。”

孙鸥耸耸肩，不太在意，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站在一旁。

两个人走进来，弓虎陪同在后，拿着录像设备轻声说道：“这是中央警视厅的同事，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接下来，这个病房里每句话，都是绝对机密。”

见到弓虎，金戈心里便稳了很多，努力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

“好的。”

那两人坐下，看着金戈，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孙鸥走到一旁也坐下来，轻轻说道：“想必你知道，苏明市发生的事情，在同一时间也发生在几十个国家，无一例外，都是冲上‘基因优化’的地区。‘无名者联盟’这次玩了个大的。”

听到他的话，金戈这才想起刚才电视上所说的“全球灾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和弓虎争论的时候，她就考虑过最坏的事情，如今，他们果然卷土重来，比她当时想到的还要恐怖。

孙鸥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叹口气。“有几件事情，我想你有权利知道。首先，虽然是一次全球投毒，但没有人死亡。”

金戈一愣，不敢置信的看过去，“没有人死亡……？”

“对，有因为慌乱、后续暴动引发的死亡，但真正死于这个病毒的，没有。”

“那……？”

“灾难性的后果当然存在，但这个病毒似乎分了不同等级，在对‘新人类’最为推崇的国家，日本、俄罗斯、美国，病毒攻势似乎更猛烈些，症状更为明显，有些人的基因被永久改变，再无治愈的可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假如有先天的心脏病，哪怕之前被基因优化工程治好了，如今，致病基因又重新出现，无法再改变了。”

“这……”

金戈不知所措，这样的后果，就算没有死亡，但可怕程度和死亡并无区别，她手心里炸出汗来，浑身冰凉，哑声追问：“每个人都是吗？”

“不，比例很低，左右，但一座城市有那么多人呢，也够厉害了。”

“那其他的地区呢？”

“其他地区没有那么严重，不过现在，那些城市的每个医院都人满为患，医生、护士和病人一起，都躺病床上呢。重大疾病的就不说了，哪怕是和小眉那样，身体健康，但是给自己买了点特殊产品的，也毫不例外的倒下了。总之，就算是一场流感，也是史无前例的流感。”

“……”

“在全球范围内，苏明市的人最幸运。”

“……怎么可能？不是说上街投毒的人，有一万多个？”

“是，苏明市是被病毒笼罩得最完整的地区。”

孙鸥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金戈却察觉到郑重其事的意味，不由得紧张起来，看着他。

“我们抓到了Shaw，从他嘴里，我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这个病毒和计划的并不一样，按照计划，在苏明市，应该至少有10万人会死才对。”

“……十万？”

“对，但事实是，没人死亡。”孙鸥看着她，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无名者联盟’里出了叛徒。”

金戈目光闪动，一瞬间，她想到两个人，急忙低下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孙鸥似乎知道她想到的是谁，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

“金戈，你知道倪楠和陆明所逃走了，对吗？”

“嗯。”

“我们想要问你的事，和他们两人有关。”

“他们……？”

孙鸥点点头，打开手机，调出一份文件，“美国科隆市，这个地方之前并没有被感染，但是就在四个小时前，‘无名者联盟’投下了据说是真正的‘潘多拉之盒’，就在市中心广场。”

“什么？”

“淡红色的烟雾，和粉色不同，这次，2000多人重症昏迷，40人死亡，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我们有理由认为，倪楠和陆明所手上有真正的‘潘多拉之盒’。”

“……真正的？”

金戈愣愣的，想到在那个实验室里，柳年毁掉的试管，紧张起来。

“我看到柳年……他毁掉了病毒。他说这个世界不需要‘潘多拉之盒’……”

“是吗？”孙鸥看着她，郑重的说道：“可是现实情况是，‘达摩克里斯之剑’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达摩克里斯之剑……”

金戈呢喃着，听懂孙鸥的意思，她心里难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鸥将她的神色收到眼底，声音更加低缓。

“金戈，我们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

“是的，我们认为，柳年其实已经做出了‘潘多拉之盒’的解药，而你，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解药所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