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情走进房里，就像平时那样看着她。

柔和、平淡、理智得可怕。

“关情……”

她不敢置信的念着她的名字，看着她脸上并未动容的表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两个月的记忆在脑海里冲过来，几乎化做实体，将她冲撞得无法呼吸。

“关情，你为什么……”

关情没有说话，金戈却想起关情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站在会议室里，斩钉截铁的说道：“周素素的死，大概率是因为用药不当，导致的意外。”

这句话，将他们的重点从“方明远”转移到了黑市。

还有抓到高钧贤之后，她担忧试探的问过：“……一定是高钧贤，如果没有直接证据的话，你们要怎么办？”

“……好好审审吴世雄，一定是他……”

“……你们还在查‘方明远’？为什么……”

“……因为姐姐的事情有些心烦……”

关情的话一句句回想起来，每想起一句，她的脸色就更加晦暗一分，弓虎的咆哮闪现眼前，仿佛一把钥匙，曾被他们视而不见。

“……难道犯人知道你们的进度吗……！？”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语无伦次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休假了不是吗……”

关情平平淡淡的站着，走过来，将一瓶点滴挂在床旁边的架子上，金戈这才看到，她的手背上，一支针连着输液的管子，忍不住害怕起来。

“这是什么……”

“你的问题好多，我该回答你哪一个呢？”

关情看一眼虚拟窗户里明媚的阳光，看向她：“你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凶手对吗，想知道，凶手是不是我。”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谁？你没有动机……你为什么要保护陆青司？”金戈盯着四年来的同事兼好友，茫然中猛地找到线索，挣扎着说道：“不，不是陆青司，你要保护的人……是李笑笑？她就是你的姐姐？”

金戈脑中一片混乱，又不愿相信，“不对……我看了李笑笑的资料，她没有妹妹，她也不是领养的……”

“被领养的人是我，那天跟你说的话，除了她是‘缺陷者’这一点，其他都是骗你的，不过对我来说，她是我真正的、唯一的家人。”

“我不明白……你并不是‘缺陷者’。”

“你不明白哪里呢？这世上有父母丢弃‘缺陷者’，也有父母单纯不爱自己的孩子而已啊。”

金戈一愣，关情看一眼她，耸了耸肩，“我本来要转到陆明所孤儿院的，但刚好，她父母以资助的名义抚养了我，但是从头到尾，我既没有改姓，也没有入户籍，自然是查不到的。”

“……那周素素案子…你也知道。”

“当然，不仅知道，还做了不少事呢，高钧贤、姜娜、陆飞，可把我忙坏了。”

听到她的话，金戈彻底呆愣住，但是不管她有多不愿意相信，关情站在这里，坦坦荡荡的强迫她接受，让她内心几乎绝望，“对周素素说那句话的人，‘求你不要放弃他的孩子’这句话，不是陆飞，只能是李笑笑，只能是她。”

“是，可是这能代表什么呢？代表她杀了周素素吗？金戈，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周素素的死是意外，没有凶手，没有凶手，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

“我……”

“你那无聊的正义感，非要一个结果的执拗，最后得到了什么？高钧贤吗？还是姜娜？甚至还有陆飞，还有陆青司，你还是不满足，不停下。”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金戈，你是一个好警察，可是你看不到真正的生活，你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绝望的人是如何落入泥泞的，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总觉得非黑即白，一点点灰色的区域都不愿意理解，所以你那满腔的正义感，虽然带来了正义，也带来了伤害和麻烦。”

关情的话句句责备，想到那几个人的死，金戈无言以对，拼命摇头：“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犯罪！我只是、想给周素素一个交代！给高钧贤和姜娜一个交代……！”

“那我来交代你吧！”

关情冷冷的打断她，她看着金戈错愕无助的神色，冰冷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怜悯，又安静下来。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意外。金戈，陆青司欺骗周素素，是因为他当时太痛恨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他太痛恨自己，于是随手拉了一个人下地狱，仅此而已。陆飞把药给周素素，是因为他想保住陆青司的孩子，想要周素素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简单而已。”

“可是这也只能解释到这里，高钧贤、姜娜、还有陆飞和陆青司的死……为什么？”

“你总是这样，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关情站在床边，任灯光打在她身上，将她的白袍染出一点点昏黄色。

“我没有想要杀死高钧贤，应该说，他的死取决于他命够不够硬。”她抿嘴笑了笑，对于高钧贤，似乎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他被保释那天，你还记得吗？你拜托我尽快鉴定他的东西，我就知道他被保释了。于是我去了证物保管室，找到他的东西，在他的表盘底下抹了药。药物从手腕的皮肤渗透进他的身体里，让他的肾上腺素不断分泌，一整晚都处于恐惧和焦虑中。那一枪，他若是命够硬，自然能活下来，可惜。”

“可惜？关情，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他一点也不无辜，包括姜娜，虐待儿童的人不配做母亲。”

“……姜娜真的是你杀的？”

“我唯一的疏漏就是吴世雄，他的确罪不至死，所以我没有杀他，不然，他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

“关情！你没有权利判任何人死刑！”

“那又怎样？他们无不无辜不重要，我有我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情。”

“……什么意思？”

关情垂下眼睛，像是有些怀念。“原本，我想着高钧贤也好，吴世雄也好，你们挑一个，结束案子，陆飞就能出来了。可惜，你们刨根问底，逼得他不得不现身，去救陆青司。”

关情看着窗户，仿佛看到那一晚，陆飞打开门，看到自己的样子。

那一天，李笑笑离开藏匿陆飞的屋子，在慌乱中逃离了那栋楼，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黑暗里看着。

关情看着她仓皇的步伐，看着她冲进车里，哭了一会儿，无声的离开。这才从黑暗里走出来，戴上帽子，走进那个大门。

电梯、过道，一切都昏昏暗暗的，她翻出李笑笑租房信息，径直走到了安静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很久，里面传来陆飞紧张的脚步声，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于是她说道：“陆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