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城南第二起孕妇惨死案件，市警署刑事科科长弓虎亲自对媒体表示，导致死者死亡的原因，很大可能还是非法流通的基因优化药物。对此，我们也采访了部分专家，专家分析，第二起死亡事件的发生，意味着该药很有可能已经在黑市里流通，对此，弓虎和专家都呼吁市民，不要接受未经临床验证的不明药物……”

安静的落地窗前，陆飞也愣愣的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气真好啊……

他想着，然后，他听到“滴”的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只这一声，他整个人都弹起来，手忙脚乱、四肢并用的冲到不远处的桌子前，看到桌子上，那个应答按钮，安安静静的亮了起来。

一瞬间，他想起那个晚上，敲门的声音，进来的人，还有那句“当这个灯亮起来的时候……”

他像是被重物击中一样闷哼起来。

到了吗……

时间到了吗……？

他捂着头，颤抖着手按下按钮，然后一声不吭的冲出门去。

此时，刚刚9：05分。

他冲到一辆随停随走的客车上，发着抖输入终点，启动灯亮起来的刹那，他的颤抖突然就停止了。

汽车报出终点：苏明市警署。

他盯着地图上小小的五个字，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终于，他可以自首了。

他终于可以告诉所有人，不是陆青司，是他，是他做的这一切了。

终于……他抱住头，愧疚又痛恨的闷哼起来。

“乘客您好，已到达目的地，苏明市警署。”

机械柔和的声音响起，陆飞在恍惚间猛的抬起头来，他冲下车，看到威严肃穆的深灰色大楼，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达，一个人突然拦住他，冷冷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陆飞的眼睛瞟过对方胸前的枪，十分奇异的，心里一点害怕也没有。

“……金戈。”

他机械的回答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脸色灰白如死人，“我找刑事科，金戈警官……”

“稍等。”

那人短促有力的话一说完，便转身朝大门里挥了挥手，门打开来，一个警员走过来，“什么事？”

“这个人说找刑事科金戈。”

“好，”那人点点头，冲陆飞一笑，“请跟我过来安检登记吧。”

安检……？

陆飞想起怀里的枪，刹那间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匆忙奔跑间喊道：“刑事科曹志，请求支援，地点在北辰东路，快！召集6个人跟我走！”

北辰东路！？

陆飞一愣，脸色刹那间就青白一片，一个白色人影突然冲到警员旁边，皱眉看他，脱口喊道：“陆飞！”

名字出口的一瞬间，陆飞脑中闪过一道白光，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他要去北辰东路。

他要去陆青司那里。

他要去自首。

他要去……

结束整件事情！

————

“游戏结束了。”

1月刚开始的时候，陆青司突然说出这句话，

这时，距离周素素出现在咖啡馆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一刻，陆飞心里百感交集——最开始，陆青司说要调查周素素，他很紧张，后来，陆青司有了第一个结论：“头脑简单的无聊女人，不适合你”。

这句话让他有些伤心，又松了口气。周素素不会喜欢自己，他早就知道。

既然陆青司也这么说了，他就相信。

是的，虽然很伤心，但是他相信，就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在他心里，小司一定是对的，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这句话之后，陆青司也再没有提过周素素。

这个女人没有再来过咖啡馆，那一面之交，怦然心动的感觉，像是一场梦。

了无痕迹。

可是没多久，北辰东路发生了爆炸，从那天起，一向豁达飞扬的陆青司突然就封闭了自己，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吃，关在屋里，如同消失了一样。

“小司……小司你在不在？”

陆飞担心他，心急火燎的去看望，他拍着门，没有等到人来开门，只好壮起胆子，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屋里全部都是酒瓶，他吓了一跳，冲到沙发旁边，将醉酒的陆青司扶起来，眼眶都要红了。

“小司你怎么……”

他语无伦次，隐约意识到什么，更加难过起来：“小司你振作点，不如……不如我们去明远家里看看吧，也、也许不是的呢……他也许只是出门了……”

陆青司没有回答他，他眼神深得看不见，像是悲伤、绝望又愤怒到了极致。

然后，他神色一动，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他，冒出一句话：“小飞，帮我一个忙。”

陆飞急忙点头，“……小司你说，我一定做！”

“你负责的那个小区，找一个公寓，帮我租下来，我给你资料。”

“诶？”

那一天，面对这个问题，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以为陆青司只是太伤心了，想要换一个地方，于是他忙不迭的乖乖照办，拿着资料租下了公寓。

第87章 罪人（三）

谁知没多久，他看到了周素素。

看到她走进小区，走进小司租下的公寓……

他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很快明白过来。

他伤心许久，默默的接受了这件事情——周素素不会喜欢他，但是她一定会喜欢小司，这一点也不意外。

而且……不会有事的，只是和以前一样。

他想着，一次次告诉自己，感情是你情我愿的，小司也不过和以前一样，需要一个人转移注意力……他不会做不对的事情，就算不对，周素素也只会和其他女人一样，品尝短暂感情带来的苦恼，然后彻底离开他们的世界。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然而，从9月、10月、11月……他亲眼看到周素素从高兴、期待、到痛苦的时候，他的内心也跟着混乱到了极致。

“小司……你真的要离开她？”

“嗯，游戏结束了。”

那天，陆青司笑着说完这句话，干脆利落的从周素素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陆飞心里惶恐，两周之后，他看到周素素走进公寓里，像一个鬼魂，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忍不住偷偷走过去，装作检查卫生，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

那天，他听到周素素压抑的哭声，从房间里一点点传出来。

听到那哭声，他难受、痛苦到无法呼吸，白着脸又去找陆青司。

“小司……她很喜欢你，你不要离开她好不好？”

“小司，求你了！”

“小司……”

他苦苦哀求了许久，陆青司却无动于衷，他甚至笑了，毫不在意，又带着一些残忍。

“不如告诉她我死了吧，这样她能放弃了。”

陆飞愣在原地，看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同伴，看着他敲出一条信息，将手机随意一扔，扬长而去的背影，头都疼了。

那条所谓“死亡”的信息，还在屏幕上，闪着冰冷的光。

他不知所措，盯着那信息，全身发冷。

也好，他想，这样，周素素就能放弃了……就不会哭了……

他想着，看到电话突然响起，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

他在房间里慌乱的转着圈，看到手机执着的响个不停，只好颤抖着接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电话那头的周素素却“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明远……我找明远……”

陆飞心里痛极了，他好想告诉她，告诉她“明远不是他的名字”，告诉她“他骗了你，不要再哭了”。

……但是他什么也不敢说，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对不起……”

他说，“发生了意外……”

他说，然后又是一声声的“对不起，对不起……”

“请你……请你保重……”

他说完这句话，周素素越发哭起来，挂了电话。

“对不起……”

他看着手机，在黑暗的房间里执着的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

内疚像一块石头，压着他，日日夜夜的折磨他。

每天，他在小区里走动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走到公寓附近，愣愣的站着，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再看到周素素的身影，看到她憔悴不堪，哭了许久，又默默的离开。

他觉得松了口气，又更加提心吊胆，他不知不觉的跟着她走出小区，走出很远，看到她上车，不知去了哪里。

他茫然的站在街上，站到天都黑了，才想起要回家。

那之后，他像一个偷窥狂，偷偷离开小区，跟在周素素身后，看着她强装笑脸，坚持工作；看着她躲在公寓里偷偷的哭；看着她下班以后像幽灵一样在街上游荡……

有一次，她躲进公园里，因为哭得太久，离开的时候有些摇摇晃晃的，走着走着，眼看要摔到地上，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扶住她。

“我没事，”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头也不敢抬，只用手护着肚子，诺诺的说道：“我没事……”

他吓得缩回手，手足无措的后退两步：“我、我……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

周素素摇摇头，飞快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他心里绞痛从未有过，头也不回的冲出公园，冲到了陆青司面前，第一次，揪起了同伴的衣领。

“你去见她！你去见她！”

他大叫着，没有注意到周围多到离谱的酒瓶，也没有注意到陆青司脸上阴霾的神色，只是一遍遍的说着，最后求他，“你去见她……”

陆青司却还是淡淡的，只问：“你还没把公寓退掉？”

“……她会去那里……她很想你。”

“把公寓退掉，她就不会去了。”

“小司！”

他忍不住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就算是分手，你也处理得很好，也从来不让她们怀孕！小司……她怀孕了小司，求求你……”

“哦？还没有打掉吗？”

“……你知道？”

陆青司看着他，目光越发深沉起来，“我让她怀孕的，我当然知道。”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陆青司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有若有似无的血色，残忍而阴沉，“这是她应该尝一尝的滋味。”

“小司……！”

“你不用担心。她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生下‘缺陷者’，不过是哭一哭，哀叹自己不幸，然后毫不犹豫的拿掉孩子。”

陆青司说完，不再理他，拎着酒瓶走进房间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动作之狠绝，仿佛把整个世界都甩到外面。

陆飞茫然无措的站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着东倒西歪、散落四处的空酒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才想起，小司从来不喝酒的……

小司也从来不会这样残忍的笑，把一个女人伤害到如此深的地步。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那里，站在楼下大门口，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冷。

又冷又陌生。

周素素也一定是这么觉得的吧……她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街上无助的走着，一次次的去那个诊所。

她一定很冷、很害怕……

这个想法盘踞在他脑海里，驱使着他继续跟在她身后，驱使着他在3月的冷风里，等在那个小巷中，看她一步步走过来。

“……求求你，不要放弃他的孩子……”

第一场春雨下下来的时候，周素素离开高氏诊所，听到这句话，哭了起来。

那时，陆飞已经在那个巷子里等了很久很久。

他听到周素素的哭声，茫然无助的跪倒在阴影里，膝盖被冰冷的水打得湿透了。

那天以后，一切就失控了。

……

一直到现在。

如果自己不看她就好了……如果自己不插手就好了……如果没有自己，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有人会陷入危险，没有人会死……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一次次闪过，他冲到北辰东路，跑进安静熟悉的巷子里，伤心、自责、恐惧，都变成疼痛，让他的头像一颗炸弹，在颅骨里炸了一次又一次，痛得死去活来，无法呼吸。

但他没有停止奔跑，他甚至记得，要掏出枪来。

枪声响起来的瞬间，他看到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慢了下来，陆青司惊愕的神色定格在不远处，他旁边那个女警官大惊失色的朝自己跑来。

“陆飞……！”

他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喊声和枪落地的声音撞在一起，尤其响亮。他倒下来，落地的时候，看到街对面，李笑笑的身影软倒在倪楠怀里，又被她扶进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轻柔的女声，轻轻哼唱着，诉说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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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周素素一袭粉裙的身影，捧着咖啡走到他面前，柔柔的对他笑起来。

那笑容如此迷人，将他所有的疼痛都抚慰下去。

太好了……他想。

早该这样，一切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