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北辰东路黑客交通事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9个月，此时的街道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依然干净、顺畅，在阳光下和所有的街道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主街尽头，斜“丁”字形路口两侧，几条不能走车的小巷隐隐约约，被花草装点着，居民楼矗立在小巷之间，不时有人往来，充满了生活气息。

繁华，但也意味着交通相对繁杂。

金戈说要来，曹志没一刻钟就到了这里，指给她看，“事故发生在主街上，丁字路口那。”

金戈看着，脑中闪过相关的资料和新闻画面，有些困惑的皱起眉。

“曹哥，交通系统也好，送货机器人系统也好，都不是那么容易侵入的吧。都多少年没有交通事故了，方明远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可是那天不是周二，他怎么会来这里呢？”

“档案说，他是为了采购木雕材料的事情，那天约了人出城，因为对方住在北辰东路这，于是他过来汇合，一起出发。结果两人刚上车，就遇到了这种事。”

“当时他们坐的是哪种车？”

“可以网络预约、6个座位的自动驾驶客车，当时的预约人是方明远的朋友，也死在了事故中。”

金戈点点头，她记得事故发生后，交通署和物流机器人公司一起，支付了巨额赔偿金，但是好几个死者家属并不甘心，一直要求查出黑客，绳之以法。

她目光微动，轻轻说道：“我大概看了下案卷，这个案子的责任方一直没有明确？似乎连黑客也没有找到……？”

“撞击太严重，车子和机器人都炸得粉碎，最后还是靠道路监视摄像头的视频，才还原了事故发生时的样子。但是怎么说呢，机器人几乎是直奔汽车而去，汽车的反应也是慢得不寻常，吵来吵去，最后两方都没有办法推脱责任，只好都成为了责任方。”

“那黑客呢？”

“……后来传讯过几个人，嫌疑最大的那个偏偏年纪很小，13、4岁……据说只是想吃免费零食，就黑进配送机器人去商场拿……几包零食而已啊，结果赔了6条人命。案子发生后，那家人很快就搬走了。”

“难怪，档案里没有写嫌疑人的资料。”

“可不是，但我问了办案那哥们，他们之所以确定那个孩子，是因为这附近有不少人看到过，看到他偷偷拦截送货机器人，试图控制它们……而且那孩子也承认了，当时他正在遥控那个机器人呢，谁知道机器人突然一下就暴走了。”

“本人都亲自承认了？那这个事故，完完全全是逻辑自洽的。”

“可不是。”

听到这里，金戈心里有些闷闷的，“……所以，方明远会出现在北辰东路这件事、还有几年一遇的事故，都只是‘巧合’？那他的身份被冒充、还有那句‘网络的囚徒’……都是巧合吗？”

曹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耸耸肩轻笑着说道：“可是每件事情，都解释通了不是吗？”

“是啊……”金戈无奈的摇摇头，摊在椅子上看他，“但是我不相信巧合。”

“你又钻牛角尖了？”

“不是，你没发现吗？这个地方，走路15分钟就是长虹桥，也就是周素素消失的地方。”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长虹路口和北辰东路，周素素和方明远，”曹志似笑非笑的看过来，表情诡异的耸耸肩：“anyway，希望他的电脑里会有线索吧。”

说着，曹志转弯往“丁”字形的其中一条路上开过去，准备穿过那片小巷，送金戈回家，他打开新闻，又听到市长竞选的事情，突然叹了一声：“我还是喜欢老城呢。”

见他有感而发，金戈便问道：“怎么呢。”

“这届选举不是再1个月就结束了吗？那个叫什么廖天的，票数最高，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就是他了。”

“所以？这跟老城有什么关系？”

“像他那种天天追求高科技的人，很喜欢拆老东西啊……可别把这些小巷子老房子都拆了，新楼是好看，但是没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金戈看着巷子从车外掠过，模糊不清的人影走在其中，点了点头，“我也喜欢现在的苏明市，虽然旧旧的，但这就是时间的沉淀吧，看着很舒服。”

“是吧？虽然AI分分钟能做出任何风景，但我还是觉得，自然长成的东西更好些。”

“小眉还说我老古董，我看你才是坚定不移的守旧派。”

曹志耸耸肩，毫不在乎的接下“守旧派”头衔。

见他这样，金戈无奈的笑了笑。突然，她瞥到旁边小巷里有间暗绿色的咖啡馆，复古的遮阳伞下，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既闲适又舒服。曹志也看到了，吹了声口哨笑起来，“不错嘛，木头门遮阳伞什么的，开门肯定会有铜铃响，复刻上世纪吧这是？”

他话音落下，小巷转瞬而过，最后的那个瞬间，金戈看到店外的木质招牌上，依稀画着天使的图样，一个绑马尾的女人从店里走出来，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又低下头来。

像是在找人却没有找到的样子……金戈沉默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咖啡馆的色调让她想起在陆飞公寓里的小纸片。

如果她没有记错，纸片上也是同样的暗绿色。

只是，这种暗绿并非特殊色，哪里都可以印出来，而且，那张纸片交给鉴定科化验后，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分子残留，只说是书签或普通纸张。

所以，又是巧合吗……

她叹口气，感觉自己要陷入名为“巧合”的漩涡中。

“不如……”她情不自禁的想去那边看一看，但是刚开口，手机突然发出蜂鸣，她拿出来打开信息，一愣，然后微笑起来。

“最近有流感，注意休息。”

短短几个字，排列在“柳年”的名字下，她这才想起，自从上次吃完饭，转眼已经一个星期了。

不知道他忙不忙……她想着，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曹志在前面瞥到她的表情，贱嗖嗖的挑眉，“怎么啦笑成这样~？有约啦~？”

“才没有……话说你啊，下班之后也约一下小眉啊，只是在警署吃吃饭，有什么意思？”

“少多嘴。”

“我是关心你，署里可是刚进一批新人，万一冲出来一个，你就没戏了。”

曹志一听，忍不住皱起眉，像是在回忆新人里有没有不长眼的家伙，然后，他叹口气，难得正经的看着金戈，“你说我跟小眉，真的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小眉天天跟你斗嘴，不知道多开心。还有啊，警署那么多人，她天天找我吃饭，你真以为她是找我啊？”

“可是……我们两各个地方都不像，家庭环境、性格什么的，都不同。”

“……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吧？你居然会在意门第吗？”

曹志咳了一声，还是说道：“不是这个。哎……那家伙想去‘岛’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诶？她跟你说过？”

“那倒没有，但是看也看出来了吧，她很憧憬那里的生活。”

金戈并不觉得小眉特别在意这个，但是，想到周素素对‘岛’的向往，她还是叹口气，“曹哥你更喜欢苏明市吧。”

“是啊，从来也没觉得“岛”上好过。”

“这样……”

金戈沉默下来，无意识的拿起手机，看着柳年的名字发呆，许久，笑着回复：“多谢柳医生提醒！”

“咻”的一声，信息发送成功。

————

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方明远家中的门铃响了起来，向太太听见，以为刚才的警官又回来了，急忙起身去应门。

但是门打开，却是一个27、8岁的青年，戴着一顶深青色的硬边沿帽子，她一愣，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又叫不出名字。

“您好！请问是方明远先生家里吗？”青年的语调和嗓音都温柔极了，向太太听在耳里，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青年笑了笑，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打扰了，这是方明远先生此前借给图书馆的书，因为已经到期，他没有来取，所以我就赶紧送过来。”

“是、是吗……？”向太太这才看到，青年帽子上的确写着图书馆的字样，她急忙打量他手上的书，看到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十分熟悉，是姐夫很久之前买的，她记得扉页里还有签名，便急忙接过，又觉得有些失礼，将门打开些，絮絮叨叨的说着请进、喝茶之类的。

“不麻烦了，书已经送到，打扰了。”青年笑着摇摇头，他的笑容那样柔和温暖，几乎比春末的阳光还要舒服些，向太太内心触动，愣愣的站在原地，又听到他问：“我看到外面贴着待售的牌子，请问是……？”

“啊啊是啊……以后我们就不住在这里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我记得他说过很喜欢这里。”

“诶……？”

青年没有回答，他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不疾不徐的消失在庭院外头。

向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到英年早逝的侄儿，忍不住忧伤起来，慢慢关上门。

门锁响起的瞬间，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的……

在哪里呢……？

她慢慢的想着，想到葬礼那天，姐姐哭到晕倒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工作人员冲上去扶住了她，当时一片慌乱，她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后来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似乎是同一个人？

她摇摇头，无法确定，只是觉得刚才的青年，他说话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跟明远好像……

以后，自己大概看谁都会像明远吧，她叹口气，努力抛开脑子里的悲伤，慢慢的、继续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