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敲定了上门接人的日子，张媒婆就算是完成了一桩大事，茶也不喝了，直接就走人了。

晏母也不在乎，左右现在事情成了，她也不在乎个外人的想法了。

她拿着那热乎乎的一百块钱，数着一叠钞票，只觉得心里快活得很。

等到晚上大家凑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都没下去过，既然得了准信，她自然也得让晏鱼准备准备了，当下就说起了方家来接人的日子。

晏奶奶一听，不由有了不祥的预感，“什么接人？再如何也该办个简单的嫁女酒吧？虽然是过去当童养媳，可咱们家也没落魄到直接叫姑娘跟着人家走的道理啊？还有，方家？是哪个方家？”

当地多数都是一个大姓居多，都是当年逃难来此开荒的，但也有别的姓氏，所以一说到姓方的，晏奶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高荒村的方家。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家出了个傻儿子，算是在附近十里八乡的出了名了。

晏母回道，“办什么办啊？生怕人家不晓得咱们家把人送去当童养媳啊！还嫌弃咱们家不够丢人啊！回头叫别人知道，你让建华在学校咋见人啊？再说，方家也不让办的。人家给了大价钱的，自然是人家说了算数的。”

敢做还不敢当了？晏鱼咽下了口中的苦涩。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那小哥着想！

晏奶奶心里有了猜测，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方家，到底是哪个方家？是东边新安村的，还是王家村的，还是那高荒村的？你说清楚。”

晏母眼见着事情定下，心里也有了计量，此时见晏奶奶追根刨底的，也是不耐烦，“没错，就他家。不然，你以为谁家都愿意出那么大一笔礼金，把个没胸没屁股只会吃的小丫头片子找回去啊？人也不是傻啊！”

晏奶奶一听晏母承认，顿时都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你，你是说是那高荒村的方家？他家那是个傻子啊，年纪都二十多了，比咱小鱼都大了十岁！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再怎样，也不能给她嫁个傻子啊！”说着，她瞪向了晏父，“这就是你嘴里说的好人家？小鱼也是你们生的，你们居然这样去糟践她？你们还是不是当人父母的？”

晏父有些心虚，垂着头不说话，左右现在也轮不到他来说话。

而杨翠兰和晏建树向来都是这种争论里的隐形人，晏母一贯强势惯了，根本轮不到他们出面，再来也算是各扫门前雪。

只杨翠兰抱着怀里的孩子，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垂着眸子，一时间又高兴这小姑子没个好下场，又有些同情这个闷不吭声的小姑子。

毕竟，这年头都晓得，嫁人至少得嫁个能让吃饱饭的！那方家虽说家庭条件还可以，但是架不住人家是个傻子，现在他家有爹娘扶持着，等哪天爹娘没了，这苦日子就在后头了呢！

她也实在没想到，晏母居然能那么狠心！

这不是断自己闺女生路嘛！

晏母却是不这么认为的，“什么糟践？会不会说话啊？小鱼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了，我让她嫁谁就嫁谁！那方家怎么了，虽然男人脑子不灵光，但是他爹娘有不少继续，也是疼他这个幺儿的，在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不然会出五百块钱出来娶媳妇？小鱼嫁过去，自然会好好的疼她的。而且，就算他爹娘百年后去了，这不是还有他大哥大嫂帮衬着嘛，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

晏奶奶一时间被晏母这神逻辑堵得说不出话来。

晏母见她无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小鱼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为她打算的。”

却没成想，一直以来都没吭声的晏鱼骤然站了起来，连屁股下的凳子都给她掀翻了，发出了砰地一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晏鱼涨红了脸，眼眶里都是热泪，“我，我不要嫁给傻子！我不嫁！”

晏母见她挑衅自己的权威，当下脸色一黑，“这可由不得你！翅膀还没硬呢，还敢跟我叫板。你整个人都是生的，你的一切就给是我这个当娘的来支配，这里还轮不到来说话！怎么，老娘白养你了？我可跟你说了，要么嫁，要么你就去死！”

晏鱼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晏母，以往晏母骂人的确难听，但是这回她却是晓得她说的都是真话。

她是真下了决心要逼死自己的！

晏鱼只觉得心里惶惶然的，就像是站在悬崖边，进退维谷，左右都是高空，让她无从选择。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扭头冲回了她潮湿阴暗的小屋子，趴在床上好一顿痛苦。

晏母料定她不敢怎么样，见她果然只敢哭哭，顿时得意地抬起下巴，“还敢跟我叫！”

晏鱼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奶奶过来敲门，她都没搭理，直到外头都寂静了，整个天地间就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为自己的悲苦命运痛哭流涕。

良久，她才停住了哭泣，慢慢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怔愣发呆。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人，她想起晏母说让她怨就怨她二哥，她心里其实也是有过那一刻的怨气，怨晏承楼怎么就跟家里闹翻了，不然她娘何至于把她五百块钱就卖了！

不过，她又想起了陆霜降对自己温声软玉说话，她其实晓得，她怨不得谁的，要不是她二哥年年往家里寄钱，还特地提了她一句，她根本不可能有书可以读。也跟村子里其他女孩子那样，早早下地干活嫁人了！

她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投错了胎！

她真的很羡慕二嫂，有那么疼自己的家人，还能继续读书考大学，甚至是那么勇敢，而她就像是一条臭水沟里的老鼠，永远都见不得光！

可她不甘心的。

与其嫁个傻子，她倒不如去死了，早死早投胎！

这般想着，晏鱼慢慢地来到了村口的河边，望着那涛涛河水，心情平静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