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犹如泼墨撒水，浓稠漆黑。

晏建树的话虽然不大，却是足以让屋子内外的人都听了个清楚，陆霜降实是觉得匪夷所思，略略抬眸看来。

“你说什么？”

晏建树虽然比晏承楼矮，但此时听到屋子里的正主说话，不由昂了昂头，顿时正义十足地抬头看去，愤愤道，“我说，翠兰是你的嫂子，你莫要欺负了她，不然我……”

晏承楼眸子一沉，眸底暗沉沉寂，“大哥！”

他喝住了晏建树余下的话，倒是让晏建树觉得难以置信，“阿楼，我们可是兄弟，从小到大，我什么事儿没让过你的，我知道，当年家里穷，娘为了减少家里的嘴吃饭，让你去当兵，你觉得委屈了！大哥也觉得对不住你，但是这些年，你慢慢升迁，大哥也是诚心为你高兴的，结果你怎么能这样？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同一血脉的，你现在是要为了你媳妇，连你大哥都不顾了嘛！”

晏承楼也不否认，从小到大，他几乎也是跟在这个大哥身后长大的。农家养孩子，那都是大的带小的萝卜头，这份情谊他也是铭记在心的，所以当初晏建树结婚生子，他都是没少给钱和红包的。

但是，他眉头蹙了蹙眉，“大哥，这是两码事。你……”

他话还没说完，晏建树却是激动道，“怎么就两码事了，难道你现在出息了，就能把咱们的兄弟情分踩到脚底下嘛！娘说得对，你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就觉得我们是你的累赘，不肯跟我们亲香了，你这是……”

眼见着晏建树越说越过分了，陆霜降皱了皱眉头，却是骤然套着鞋子站了起来，冲了过来，道：“大哥，凡事说话都得摸着自己的良心。阿楼这些年为家里付出了多少，你难道都没看算一算的嘛！就算你们有兄弟情分，你疼过他，但是难道他就没有反哺过你吗？兄弟情谊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回事，是用实际行动的！”

“你，你个女人，这是我跟我兄弟的事，哪儿轮得到你来插嘴的！阿楼，你就是看你媳妇这么骂你大哥我的吗？”晏建树嘴巴子没陆霜降好，三两句就被她堵了个大脸红。

陆霜降淡淡地觑了他一眼，“你也别动不动兄弟的，我是他媳妇，是要陪他过一辈子的，今后几十年，他都得日日面对着我，跟着我过日子，可不是跟着你过！再说，至少我也不会用亲情当成道德捆绑他。”

“你——”

晏建树的眼都红了，要不是眼前是晏承楼的媳妇，他几乎都要控制不住的手，扑上来打人了。

晏承楼见他目大如牛，期间血丝层层，双拳紧握，实是暴怒之相，他忙把陆霜降拉到了身后，冷冷地道，“大哥，我一贯是敬你爱你的，但是也请你适可而止。刚才你句句攻歼我媳妇，可她又做错了什么？你最好回去问清楚你媳妇，别没事就掰扯，不然，我不介意喊了娘出来对峙个明白，到时候没脸，那就别怪人了。”

说完，他也懒得理会晏建树，扭头就把陆霜降推进了屋子，反手就给合上了门，让晏建树碰了一鼻子灰。

刚才晏承楼的话说得缓慢，到底是叫晏建树听了个仔细，他边回去边琢磨着里头的意思，霎时恍然过来，就冲了进去，就见东屋里，孩子已经叫杨翠兰给哄睡了，此时正在床上睡得两颊红扑扑的。

而见得他无功而返，她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去架子上拿了手巾，准备去打水洗脸洗脚。

晏建树咬牙切齿，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为什么他们说你是瞎掰扯，说你说谎的……”

杨翠兰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却又很快稳定过来，“你吵什么吵，没看儿子刚睡着嘛！我好容易哄睡的，吵醒了我可不会再哄他！”

“你别扯开话题唬我，老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自小就不爱撒谎。刚才那话就是他说的，你难道还想撒谎瞒我不成？说，是不是你偷的？”

“你，你居然信他们？”

晏建树却是个没耐心的，眼见着是真的，他想起刚才自己居然去质问晏承楼夫妻，简直是丢死人了，当下举起手，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娶你这么个东西，你是要闹得家里都不安宁是不是？你再这样，你就给我滚回你杨家去！”

他还是蛮看中跟晏承楼的兄弟情分的，但刚才他闹得难看了，恐怕彼此都生了嫌隙，此时真的是恨死了胡搅蛮缠的杨翠兰。

杨翠兰根本想不到说辞狡辩，眼见晏建树步步紧逼，她咬了咬牙，“没错，我是去他们屋子里偷了东西，但是那你是娘怂恿我去的，她看陆霜降那小贱人一毛钱都不肯拿出来，心里气恼得很，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我，我可是无辜的。再说了，你以为我想拿她那两盒面霜和灯芯绒嘛！我嫁给你那么久，一盒雪花膏都得冬天里省着点用，人家可好，买的是供销社里最贵的。这都入冬了，孩子都没有衣服穿，我想着那套灯芯绒颜色老旧，她都压箱底了，倒不如给咱们宝儿做一身暖和的衣服穿在里头，你也是日日在外头奔走种地的，我也好给你做件。”

“我，我容易嘛我，”说着，杨翠兰就当场坐下，拍着大腿哭道，“谁叫我嫁给了你，说是老大，说是长媳，可是你爹娘又不疼你，你也没几个本事，我只能这样打算，在你娘手底下讨生活！结果你娘倒是好，见老二家的发现了，抬手就是给我耳刮子，我还活不活啊？我再怎么说，也是嫁到你家那么年的，生了儿子伴身的。结果你们家倒是好，老的要打我，小的也要打我，我真的是造孽了啊！”

她蓦地站了起来，“好好好，都是我倒霉，我现在就滚回娘家去，不让你们家看着碍眼！我就带着儿子走，你爱兄弟情深去兄弟情深，爱孝敬爹娘就去孝敬，跟我没关系了！”

说着，就把吓醒后哇哇哭的孩子抱起来，当下就要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