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方珍珠，“从以前您就把我个外人，对上陆谷雨比我大，总是受你器重，对下阿霜最小，总是受你照顾。倒是我和阿夏，我们两个没出息，生在了中间，却是最可悲的，不上不下的吊着，不得宠不得疼的，又是个丫头片子。所以，阿夏才会失踪，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家里忽视了她，才导致了这些悲剧。要是你和爹早点料到这点，阿夏就不会没了，我爹也不会因为找她一起不复返，咱们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你——你在胡说什么？”方珍珠的脸色变了变，她不敢相信，“我，我没有，你们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当然是疼你们的。哪儿来的偏疼偏爱的……”

“这话您说得也不脸疼啊！您自己做了什么，您难道心里都没点数吗？从小，我就知道五个手指头不一样儿长，咱们家却是刚刚好五个孩子，我跟阿夏可不就是那个短的。做得多吃得少，没事得礼让下头的弟弟妹妹，结果好事儿从来轮不到我！”陆满秋咬紧了牙关，可能是想起了这些年的委屈，她的眼眶都红了。

“你，你还在怨我？”方珍珠踉跄了两步，她闭了闭眼，“当年那事，我是真不知道……而且，阿雨本来生在你跟前，当时你大伯娘叫嚣着要把她给卖了，我总是不能看你大姐落入火坑的。这眼见着马家出现得刚巧，马学军也是愿意的，你大姐也是肯的……我也就答应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大姐孩子都生了，就是你自己也结婚了，还有什么坎儿跨不过去的。”

“就是你心里有怨，也不该要阿霜来还。你寻我就是了！”

陆满秋冷冷地笑了笑，漠然道，“您不知道？我那会子见天地往马家跑，我跟军哥哥玩得那样儿好，你们咋就不知道了？眼睛是长着当装饰的吗？就是你不清楚，难道大姐也不晓得吗？她为了爬出这个泥潭，就能让我牺牲我的爱情吗？是啊，最后她是爬出去了，却是轮到我了。我跟她就差一岁，大伯娘在她身上没挣到钱，最后也就只能蹉跎我了！可是，你当时给我打算了吗？”

方珍珠痛苦道，“我当时在给你相看更好的，只是……”

“只是，没有个马学军愿意把我拉出泥潭了。所以，最后我自己救我自己！说到底，不过也是对不上心。但凡您对我多点关心，会发现不了，我是心甘情愿跟军哥哥好的。可是，你们一个顾着自己的大女儿，一个只顾着自己，一群自私的，谁肯看看我啊！”陆满秋说着，心里却是愈发的怨怼了。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心里的气总是消弭了的，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心里有怨，而且轻易消不掉！

这些存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

久得她这些年就靠着这口怨气撑着，才能走到今天这地步！

“所以，我逃离了这个家。哪怕我在外面受了再多的苦楚，冬天里只能抱着一床薄棉絮瑟瑟发抖，哪怕是在上班时被人刁难，被人辱骂，我都没想过回来。”陆满秋瞪大了眼，努力把心里的酸楚咽下去，略略抬着头，让眼泪往回流。“你怕是不知道，我曾经饿到过跟野狗抢食，可是我就是硬气，我不愿意的。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其实，我也是等过你们的，但是没有人来找我，这么多年了，你们就像是当初对爹他们一样，就像是把我当成死在了外头。哪怕我最后嫁到了隔壁县，你们都没去找过我！”

方珍珠闻言，脸色变了变，她的眼泪也不由滚滚而落，她抬手想要握住陆满秋的手，“不是的，阿秋，我找过的。我那时候找过的，可是，我找不到你！我不是偏心，我只是顾不来那么多，我也是心疼你，爱你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吃过那么苦，我，我……”

“别碰我！”陆满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那只让我觉得恶心。这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以为我嫁到汪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我是个背井离乡，连个娘家都没有乡下姑娘，他们根本就不想娶我。是汪建设非得娶我，开始是说得好好儿的，可眼见着我三年都没生孩子，谁都看我不顺眼了。这回，要不是听说咱们村有大学生名额，而且阿霜还侥幸分了个，建设根本就不会跟我好了，指不定就要跟我离婚了！”

“对于阿霜而言，那可能仅仅只是个大学生名额，可对于我来说，就是我们这段婚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的最重要东西了！我要是离婚了，我就去死！你想想清楚，这是你欠了我的，最后到底还是要你的小女儿，还是要我！我不会再在家里待多久了，这两天我就会收拾走了！”

说完，陆满秋像是再也受不了屋子里的气氛，扭头就出了门，望着那乌压压的天空，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纷纷奔涌而出。

她抬手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音，而是就着墙根，缓缓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胳膊里。

屋子里则是在这时候传出了细碎的呜咽声。

陆满秋哭了片刻，就站了起来，取了块格子手绢细细地擦了擦眼角，她知道眼眶很红，趁着还早，就去厨房舀了水洗脸。

深秋的水寒凉如冰，她冻得直哆嗦。

汪建设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得站在水缸边的陆满秋，急急问道，“怎么样？提了没？答应了没？”

陆满秋的动作一顿，垂着眉眼淡淡道，“提了。”

“那到底应承了没有？咱们可是给她们解决大麻烦，这名额给了我，她们既不用让个别人，以后我也会罩着她们的，你跟她们权衡利弊没有啊？用没用给我教你的？”汪建设实在是着急。

陆满秋低头看着水面里的自己，眼底浮起讥诮，“用了。可这还没答应呢！你要是真厉害，怎么不自己考？反正年底就高考了！”

“考个屁啊？我都多大年纪了，而且丢开书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考得上？我可给你说定了，这名额你不能给我弄过来，咱两这婚离定了，我娘不肯让家里留个生不出蛋的母鸡。要是成了，你就是个大功臣，咱们以后就过继个，左右还是我们老汪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