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呵呵一笑，不再和对方斗嘴，手术在安静的环境中顺利完成。

男子名叫乐颜，曾是与林克同一届的星海学院梦境师，并于三年前便进阶梦醒，选择成为梦境师，前途一片光明。

可两年前，乐颜毫无征兆地突然从星海学院退学，接着在居民区中开设了这家小诊所，再也没有进行梦境师修炼，学院对这样的行为数见不鲜，也就没有对其进行挽留。

林克是在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乐颜，后来乐颜离开学院，他便成了乐颜诊所的常客，除了乐颜医术精湛，伤势恢复得极快外，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就医不会留下官方记录。

晌久，手术结束，乐颜将伤口缝合，好奇望向林克：“你还处在入梦阶段？我真难以置信，学院居然一直放任你这家伙随便破梦，没梦醒就去D级梦境作死，也就你想得出来！”

“怎么，看不起？你咋不说你梦醒后，破了3个梦境，就吓尿了裤子，再也不敢做梦境师了呢？”林克回怼。

乐颜尴尬一滞，陷入沉默。

林克跟他相熟，知道对方不可能如此简单便伤到自尊，于是继续撒盐：“其实你不做梦境师无妨，毕竟这个主要看天赋，不能怪你，再说，在星海学院转行做筑梦人也不丢人，赚得肯定比当医生多吧？不过，你这医术倒是没得说，真滴牛皮，去梦境位面拜师学医，你是星海学院头一个，学医能救地球人…”

他还未说完，乐颜狠狠捏了捏林克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乐颜冷笑两声，语气平静淡定：“喔，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好了呢，一般受伤的病人没你那么多话。”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林克在学院的朋友不多，乐颜算是一个，尽管乐颜在梦境修炼方面看似平庸，并无出彩之处，但林克觉得，乐颜拥有坚定的信念和持之以恒的精神，只要他继续修炼，必然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梦境师。

可乐颜却果断选择了放弃，林克都替他感到几分惋惜。

“乐颜，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回星海学院吗？”闲聊时，林克问道。

乐颜轻轻摇头：“不用劝我了，林克，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当事情完成后，我会重新考虑，是否继续做梦境师。现在，还不到时候。”

林克撇撇嘴，他知晓乐颜的脾气，既然劝不动，那就随他吧。

稍作休整后，林克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乐颜叫住。

“林克…有件事，我很可能会麻烦到你…我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但…对不起！当然，这件事，帮或不帮，选择权完全在你，你完全可以拒绝。”犹豫片刻，乐颜终于说了出来。

林克倒没所谓：“什么事，你说。”

“具体事宜，过几天会有人和你联系的。林克，对不起…”乐颜支支吾吾，神情中充满了抱歉。

“好了，乐颜，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只要力所能及，我会帮你的。时间不早了，先走了。”

言毕，林克潇洒转身，大步离开。

“等等，林克，你还没付诊费呢！”乐颜猛然意识到。

“朋友！”林克头也不回，一溜烟逃掉了。

什么叫友情无价？这就叫友情无价，免费！——来自林克的白嫖哲学。

返回学院，林克正欲计划今天的修炼安排，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此时正值上下课高峰，人流攒动，林克挤到围观群众当中眺望，只见一名年轻男子以手抱头，屈膝侧卧在地面，不断发出惨叫。

“又是个精神崩溃的梦境师…这个月第7起了…”有知情人叹息道。

林克默然不语。

虽然这些年，随着对梦境位面越来越深入细致的研究，梦境师的生还率得到大幅提高，但正如经历战争的士兵会患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一般，梦境师们同样时刻遭受着来自精神层面的困扰。

穿梭于梦境位面，无异一次次冲击梦境师自身的世界观和认知，每个梦境都源自不同造梦主的主观愿望，形成的梦境不仅千差万别，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欲望诱惑，侵蚀着梦境师的精神。

诚然，梦境师都十分清楚，梦境位面区别于主位面，是神降引发的虚拟空间，可置身其中，感受着来自梦境位面那异样的真实，任何人都会产生念头——在这里生活，过一辈子，似乎也没问题。

不是所有人，都会将破除梦境视作自己毕生追求，五大学院曾通过统计研究发现，梦境师破除梦境的最大动力，并非学院的要求，而是源于梦境师对该梦境位面的不认可。

因为觉得它“很不对”，所以为了离开梦境，必须将其破除。

倘若梦境师遇到自己认可的梦境时呢？这是个人人心里可能都有答案，但没人愿意承认的问题。事实上，究竟有多少梦境师，是确定死在梦境中，而不是主动留在梦境内，根本没办法统计。

有位观点偏激的五大学院院长曾直言：“我坚决反对将梦境师的‘生还率’修改为‘回归率’，在我眼里，超过时限没返回的梦境师，就跟死了没有区别。”

除却上述问题，会导致梦境师认知崩坏外，另一个核心问题，则是破梦方式。

杀死梦主，或不杀死梦主，是两种破梦途径，且根据五大学院指定的规定，在造梦主未表现出杀戮倾向前，原则上梦境师不允许直接击杀梦主，必须以诱劝为主，威逼为辅，迫不得已，实在不行，最终手段，才是选择用强，终结梦主的生命。

这看似充满人性光辉的规定，其实是在为难梦境师。因为道理很简单，绝大多数梦主根本不愿意离开梦境，他们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同意梦境师的条件。

更何况，梦主往往拥有能力，一旦被迫交手，会变得无比棘手。基于此，梦境师将陷于两难境地，明知应当劝人向善，却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否则自身反而危险。

如果让你杀死一个，其实本质并不坏，只是被梦境蒙蔽了双眼的普通人，你下得了手么？如果为了接近并杀死他，你还必须和他做朋友呢？

道德上的灵魂拷问，更让梦境师难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