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很黑的时候仁超才回到家，但是并没有直接进门，倒座的灯亮着，传来了讲故事的声音，是李艳美在给女儿读书。

“可以被打倒，可以很失败，但绝不可以被打败。”

这是《老人与海》想要表达的，李艳美并不是完全在读书，那样会很枯燥，她是在模仿父亲的口吻，是路文石的原话，看来父亲也给李艳美说过这个故事。

路仁超很清楚这一点，当初父亲也是这么教育的他，也就是从这一句话中他受到了启发，对他顽强的性格和不屈的品质，都有着很大的影响。

应该说《老人与海》的故事吧包含着仁超对父亲和母亲的回忆，也是他最喜欢的故事，爸爸讲过，妈妈读过，并且就是现在，他还记得妈妈当时的样子，床头一个白炽台灯，有些粉红的灯罩，映的妈妈的脸庞微红，慈祥，柔美的面容，平和舒缓的声音，能在妈妈身边安眠入睡，应该是最享受的一件事情。

窗内又传来小群芳的声音：“失败了还不可以被打败，那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啊。”

“只要你认为对的事，坚持就是一种意义，人不能不坚持，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承认失败就等于放弃机会，坚持到底永不言败，那你就没有失败过。”

这也是父亲的原话，不管什么事都把对错放在前边，那等于父亲是把故事完整的将给李艳美听了，这怎么可以啊这是你当初讲给妈妈的故事，怎么可以讨外人欢心，就算是讨欢心，也应该讨给妈妈认可的人，那个人应该是苏晴姐啊怎么可以是李艳美。

仁超有些生气，小群芳你都十二了怎么还要妈妈讲故事睡觉，真的是一间房有一间房的好处，有妈的床才是最温暖。

其实路文石只是把这本书推荐给了李艳美，用了些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但就是几句关键总结的一致，让路仁超有了误会。

喜欢讲故事，把道理融入其中，不光是对家人，苏晴，文婷，付宇恒兄妹也都听过路文石讲的故事，而且不只是《老人与海》这一部，《海上劳工》《鲁宾逊漂流记》等等，不但能原本复述，也能浓缩成一个短篇来讲，但这些都是以前，最主要的是时间不对。

对于十五岁的孩子来说，伤痛可能没有多沉重，仁超是个坚强的孩子，更不会表现得很低落，但是对母亲的思念，不可触碰，甚至是一些能联想到的事情，都在深深的撞击他的内心，勾起他的回忆，与其说欺负小群芳是因为恨，更不如说成是羡慕，他想看到被妈妈保护的画面，就哪怕是嫉妒他也乐意。

白天给倒座装天线的时候，应该是他对这对母女真实的态度，大伏天汗流浃背的顶着烈日认认真真，只是因为一低头出现了意外，为什么会从房上摔了下来，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看见了什么，现在这想法又冒了出来，他想看看倒座内的景象，窗很高，屋内也有蚊帐，所以没有安窗帘，但即便就是装了，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想爬上去。

胡同有两三米宽，没有办法借助墙壁支撑，但对于仁超来说不算什么，个子高高的伸手就能钩住窗台的边缘，他也是够到了但是迟迟没有继续，虽然他很淘气，但是这种事，他还没有做过。

哼唧出来得恰到好处，其实是路文石有些担心了，儿子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到底是去哪了呢，哼唧，我们到院子里等等，就这样察觉了仁超的动静，哼唧跑到院门抓挠。

等路文石开门的时候，仁超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好久没踢球了，玩的有些起兴。”

“胡说，宇恒刚才来过，你们没在一起。”

“所以啊他回来得早，我们没在一起踢，哎呀爸，我的暑假才刚刚开始啊，耽误多少玩啊。”

“那好吧，我去给你热饭，热了几次了。”

“不用了，大夏天的吃那么热干嘛，”仁超一把拽住父亲：“爸，咱家那本海上劳工呢，婷婷姐想看。”

路文石有些疑问：“文婷不是有吗，再说这书的内容她都知道。”

“哦，我说错了，是何老师，她想给女儿讲。”

路文石点点头：“哦，在你李姨那里，明天你找她要就是了。”

“哦，那算了。”

“没关系的，你李姨好说话。”

“何老师也好说话。”

路文石笑了笑：“那明天，你是想找文婷呢，还是找何老师，对了我忘了，明天一起我们去修房子。”

仁超连忙摆手：“别，给人修路就惹出这么大的事，现在又多了个姨，您这关心的人也忒多了，我们老师您就算了吧我看您有些忙。”

“你这是什么话。”

“好话，说您乐于助人，儿子心疼您，我一人能行，今天是个例外，背书背得脑子都炸了。”

路文石摇了摇头：“那好吧，记得带上点伞，预报说有小雨，虽然这预报吧时准时不准的，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得赶紧把老师房子修好。”

第95章 坚固的师生

“知道了爸，明天中午您就别等我吃饭了，我也是好久没去何老师家了。”

不管天气预报准不准，反正路文石的话，迟迟不肯灵验，也就是第二天一大早吧仁超就出了门，真的是让人没有想到，那一天闷热的出奇，从清晨就开始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何音清呢也是很有意思，房子漏是事实，但是不太严重，小雨的话纸顶棚会潮，阴出水印，靠近墙边还往下嘀嗒水，大雨肯定顶棚就会破，其实这点活也不算回事，就是往房顶上铺些油毡，按说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或者其他男老师，说句话人家不会不管，就连她的母亲何芳，对于这事来说也不在话下，要不怎么人称何芳姑呢身体还非常的健朗。

可一直就是等着路仁超，也好在那天之前，也就是八月十五以前吧一直还没下过什么大雨，不然娘俩都得挨淋。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了路仁超，当然要好菜好饭的管一顿了，不过最好的礼物，应该就是考试的分数，何音清非常的有把握，“仁超你放心，虽然这次补考的学生有些多，我都跟老师们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把你的卷子先判出来，应该一会就能知道结果。”

仁超非常的高兴，“那谢谢何老师了，只是这么久才来给您修房，真的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反正也没什么大雨，家里的事比较重要，再加上应付考试，不过现在看到你这样子，老师真的好高兴，超人锋又回来了。”

仁超握了握拳：“嗯，可以有挫折，失去的再多，也不能放弃生活。”

何芳在一旁点了点头：“嘿真好，小伙子说话就是带劲，那超啊你先歇会，吃点早点，待会我帮你扶梯子，递个家伙打打下手的。”

“不用的何师奶，您就放些歇着吧。”

把何芳叫来，当然是为了掌大勺了，何音清的生活目标挺清高，但实际有些狼狈，饭呢还是妈妈做的香，这也说明何音清，很精心地在准备。

那关于考试的消息就更不得了了，因为何音清的家里有电话，其他老师是在学校判卷，可以把电话打到何音清家里，在八五年有电话的家庭，应该都是重量级人物，而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当然没有这个能力了，这都是她的生父，也就是何芳的前夫，叫刘友才给办的事，也就是教育局贾正的那个关系。

何音清在学校的人缘还不错，老师们也都挺给力，真的就把路仁超的卷子最先判了出来，关键仁超在学校的名气也不小，不是特长生的体育健将，多次运动会都是拿名次的，学校当然不想放弃这个学生。

也就是快中午的时候吧，代数，几何，还有英语老师分别都打来了电话，仁超补考的三门分别是72，76和85，完全通过，他可以正式步入高中了。

真的是天大的喜讯，仁超虽然有些把握吧但还是有些喜出望外：“太好了何老师，我考上高中了，现在起我们还可以在一个学校，谢谢你何老师。”

何音清也非常高兴：“是啊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但可是，我教不了你了，我们不在一个班啊。”

“不还是一个校区吗，天天都能见面。”

何音清点点头：“是啊，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在一个校区，高中毕业你考上大学，那时候想再见你一面就难了。”

仁超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只要想见随时可以，老师您一句话的事。”

何芳忍不住插嘴：“那现在清儿不教你了，那老师家的是你还管吗。”

“管啊，当然要管。”

何芳接着问：“那老师家换煤气，房子漏的话你还管。”

“当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吗，您就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就是到了六十岁，您说您这要换煤气罐，颠颠的我立马就来，耽误您用的话我还罚站。”

何芳高兴的一拍大腿：“嘿嘿真好，超这孩子就是仁义，清儿你这学生没白交啊说出话来让人那么舒服，忒好了。”

何音清也点了点头：“是啊，还有一日为师的道理，现在懂得这个的学生，真的是太少了，能说出这些话，就已经让人满足了不管做到做不到。”

“那怎么还能做不到呢，您看现在我爸没有他管的事就多，我随我爸，他现在四十多，到六十的时候准还这样，天生的爱做事。”

仁超的话很甜，嘴上像抹了油，实际上，他心里也跟抹了蜜一样的甜，人在心情好的时候，说出话来一般都很受听。

一个月的刻苦没有白费，他现在只想把这一切告诉一个人，那就是文婷，虽然人在老师家里，心却早已经离开，恋爱是动力，文婷就是他的力量，前不久我还发过誓，我是一个誓言在身的少年，怎么可以忍受刚说出去的话，就让现实打我的脸呢，哪怕现在没有爱情，为了这誓言，我也不能丢人。

但是在怎么心猿意马，一些程序也得走完，那个誓言只是两个人的秘密，仁超和文婷的秘密，甚至连父母他都有所隐瞒，更不能让老师察觉了，这属于早恋，会被笑话的，所以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一直等到午饭吃完，仁超才起身告辞。

何音清还送了礼物，奖励了二十元钱和一个笔记本，记录这美好的时刻吧，八五年八月十五号，顺利升学也是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的日子，我希望你以后能记日记，不见得日日记，只记录好日子就行。

为了节省时间，仁超也没怎么推辞，那好的老师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您再找我，还有何师奶，您如果不住在老师家的话，也早些回去吧，这天越来越闷，说不定会下雨，您带伞了没有。

带了带了，超你放心去吧好好的玩轻松，我马上也要走的。

送走了仁超以后，何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女儿，清儿，你这样子有些不对头啊，是不是，太稀罕你这个学生了。

何音清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是啊，您不也挺喜欢超的吗。

我喜欢是喜欢一个孩子，我看你不只是喜欢一个学生。

何音清摇了摇头，不对吗，他就是我的学生啊。

何芳长出了口气，可我看你刚才提到大学的时候，有些舍不得啊，你现在，太依赖这个孩子了。

妈您到底想说什么，何音清觉得有些不对。

何芳指了指房顶，就说这漏雨吧，搭梯子我上去也能弄，可你偏要等仁超，这也就是没有大雨啊要不你们娘俩，不早挨淋了。

何音清透了口气，嗨，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啊，妈您说，我能让您上去吗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不合适。

那学校还有那么多男老师呢，就仁超合适不成，我说闺女啊，你可不能有别的心思。

何音清跺了下脚，妈，看您都说什么呢，我们是师生，这样不应该吗。

何芳连连点头，师生，是师生，你知道是师生就好希望你们这师生能做的坚固，可不能有旁的心思，这么大人了非要做寡守女儿，你说你会过日子吗什么是不是指着我，还有仁超，你们这师生当的做你的学生可倒了八辈子霉，大伏天这么闷的日子你让人去房顶铺油毡，你说你缺的不缺德啊看把人孩子给热的，我瞅你就是憋着坏呢。

哎呀妈，何音清连连跺脚，你看您这都说的什么啊怎么瞎联系，我能憋着什么坏啊您想多了，我看您还是快走吧一会再敢上雨。

刚使唤完啊这就急着轰了，我这闺女真孝顺啊。

要不您就别回去了，在这住下来。

何芳摇了摇头，我不走嘛去啊你现在是暑假，又不是带不了孩子，我住这跟你天天怄气啊拉倒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可记住了，不能打人家孩子主意。

快走快走，下起来了。

当然并没有下雨，只是在催促，何芳家住的也不远，但如果何芳不走，可能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仁超或许还是那个好学生，并且很有可能，再做回那个少年超人，但是一切，都不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