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柠将那繁琐的帝袍脱去，取了衣架上的石青色长袍换上，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他拉着采薇在炕几上坐下，案上的茶水温吞可饮，他拾起海天一色的青花茶碗，浅啜了一口，润了润喉，方说：“听说，你今天也过得不容易，还在慈宁宫演了一出天降祥瑞，才得以脱身？”

采薇脸上浮现出瞬间的讶异之色，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皇上是天选之子，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绵柠微凉一笑，说道：“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我想不知道都难了。”

祥瑞一事，本就引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又往往会添油加醋许多，想必传入皇帝耳中，已经是描绘得出神入化了。好在绵柠向来信重她，这事与他细说了倒也无妨。

正如此想着，绵柠眼眸明亮地看着她，说道：“快说吧，你究竟使了个什么法子，竟能瞒了众人的眼睛。”

“皇上英明，一眼就知道我那些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采薇笑着恭维他，彼此也不拘身份所限，畅谈了起来，她将凤凰于飞的奥秘尽数告诉了他。

绵柠听罢，直呼道：“原来如此！你还有这等刁钻的心思，倒也是巧了。”

解了心中的疑惑，绵柠忽而想起了什么，目光一紧，说道：“你处事向来稳妥，今儿又是合宫请安的大日子，我想你也不会耽搁了时辰，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采薇心里宽慰了许多，他会这样问，便是打心底里信任她，难得了这份真心。她笑而不语，轻轻握上了他的手，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女子间的争锋吃醋罢了。”

绵柠的手掌厚实，又因长年习武，指腹间满是薄茧，两手相握之时，只觉得粗粝之中带着沉稳踏实，让她的心能安定下来，无所畏惧。

而绵柠抚摸着她的手，亦不是那柔滑如纱之感，想着她经历的许多不易，心底对她的怜惜油然而生，说道：“我从小见惯了宫里的算计，那时我还不过四五岁的稚童，正是贪玩的年纪。有一回，我避开了随身的嬷嬷，偷偷溜去园子里玩耍，被一只老鹰风筝吸引了，看了许久，那风筝断了线，它就落在了假山之上。我欣喜地去捡那风筝，怎料失足跌了下来，额头磕在石头上，流了很多血，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采薇的目光望向他额前的发髻边缘，那里留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因岁月悠长，他肤色略黑，若不仔细看，倒也不会发觉。

绵柠目光泠泠地说道：“我醒了之后，母妃抱着我一直哭。她将看护我的嬷嬷们都责打了板子，换了一批更为尽心的人在我身边。我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才会跌倒磕破了头。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假山上的石头一早被人涂抹了香油，我势必要跌下来的。好在我也是命大，刚好掉在了一处松软的泥地里，这才保住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