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有些脆弱可怜。她把头靠在身后的陆衍的肩膀上，大概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让她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

“牵牵，可以让我帮你不要这么难过吗？”陆衍温柔地说着。

对待乔安，他永远是这么温柔的模样，哪怕是在措辞这样的小细节上，也不会直接说“让我来帮你”，而是说“可不可以让我帮你”，把选择权交给乔安。

这大概就是乔安当初怎么都不舍得去拒绝、不舍得伤害陆衍的原因吧……

乔安把自己往陆衍的怀里继续靠得更紧，好一会儿，才轻声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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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此安静，几颗零散的星光若隐若现地闪烁着，仿佛打瞌睡的迷蒙眼睛。

乔安的声音很轻，很柔，目光看向远方，有一点点空洞。

“那一年，我四岁，妈妈带着我去逛街，然后，遇见了姚文婷和姚忆。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一天，我当时还觉得，那个比我还小的小女孩挺可爱的，还想跟她打招呼、交朋友。然后，妈妈一把把我拉了回来……”

乔安的手微微收紧，眼中带着一抹晦暗的自嘲，似是在嘲弄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她真的是老乔的私生女。然后，妈妈跟老、跟爸爸大吵了一架，姚忆跟着姚文婷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踏入乔家大门一步，但是……乔家却再也不是以前的乔家了。”

妈妈变了，爸爸变了，老太太变了，后来，连乔泽也“变”了。

那些她所以为，都不再是她所以为的了。

陆衍不由得把乔安抱得更紧，试图给她支撑和宽慰。

“没多久，妈妈查出了淋巴恶性肿瘤癌变，如果她那个时候选择住院治疗，她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可是她把自己的病情都隐瞒了下来，陪在我身边，把她觉得我以后会需要掌握的能力，全都教给我……我当时，还嫌她那么严厉，嫌她不爱我了……”

乔安的泪水无声地掉落，陆衍心头也是一阵难受。

年龄越长，越是明白当初妈妈的苦心，也就越是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再懂事一点，不再努力一点，不再聪明一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妈妈的身体不对劲……

以至于发现的时候，妈妈只剩下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才10岁的乔安，是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上，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何其残忍！

人总说，忘性大也是一种福气，因为可以把不开心的、不好的记忆全部丢弃，活得没心没肺，活得开心自在。

可是，偏偏乔安，记性太好。时隔这么多年，都能把这一切记得那么清晰，那么有逻辑——因为她一直都不曾走出来。

她可以把老乔的意外，归罪到姚忆身上；可以把妈妈的去世，归咎到老乔和姚文婷身上。但是当她知道，她妈妈嫁给老乔，是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是因为爱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好像没有了恨老乔的理由。

感情是不能用理性来分析、来衡量、来决断的，它是感性的——这是乔安把自己圈了一个冷眼旁观的小世界了这么多年，才学到的一点皮毛，而已。

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往自己这边团了团，陆衍不由得尽己所能地将她圈得更紧：“牵牵，我明白。我妈妈也是病故的……”

毛茸茸的脑袋，微微抬头，婆娑泪眼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

陆衍的语气有些低沉，下巴抵了抵她的肩头：“我那个时候，二十出头，比你大好多呢。所以，你当时一定比我更加难受。可是牵牵，你知道吗？我妈妈在医院了呆了两年，那些治疗所带给她的痛苦，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几乎破坏掉了她所有的免疫力。她只能躺在无菌病房里，以至于最后，一场小感冒就带走了她的生命。”

大概同样是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说着这件事，陆衍的悲伤引起了乔安的共鸣。

爱一个人的感觉如此奇妙，一个毫无血脉关系的人，突然间就成为了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让你在脆弱不堪的时候，有个人可以依靠；在无法承受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分担。

吸了吸鼻子，陆衍继续在乔安的耳边低声说道：“牵牵，如果可以，我宁愿自私一点，让她在家里陪我，看看书，赏赏花，晒晒太阳，至少，她最后的记忆里都是她想做的事，没有那么多的痛苦……”

用药物换来的生命，太痛苦了。

可是如果当初不治疗，也许连痊愈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本来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只要当事人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就是值得的。但是，那些爱他们的人，却永远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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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埋藏最深的伤口，终于有了小心翼翼的袒露的机会；又或许是因为陆衍的共鸣，让乔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而这样相似的经历，引起彼此的共鸣，可以互相舔舐伤口，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慢慢地，两个人依然紧紧地相依相偎着，话题却慢慢展开。乔安说起了自己在美国上学的事情，说起了仲明堂和谭信月之间的爱情，说起来跟着他们参加拍卖会的事，还有她发掘了纳贝尔并且加入ICM的事。

陆衍也会回应几句，说起自己在学校的趣事，出道的事……

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听乔安在说。

因为乔安，更需要把堆积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

困意不知不觉地袭来，乔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然后不知不觉的，就在陆衍的怀里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未完全干涸的泪珠。

陆衍俯身，温柔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温柔地对已经陷入梦乡的乔安说了一句：“晚安，我的牵牵，做个好梦。”

然而，或许是因为压在心底的记忆被一股脑儿地起底，乔安睡得并不像陆衍祝福的那样安稳。但是每当她眉头紧锁之时，都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予她温暖，终于让她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