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媛是怎么也没想到姬澄居然在这个时候坦白了他的身份。

的确，她对他早有怀疑，甚至在听到他那声脱口而出的“陛下”之后，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但她也看出他根本不想与她相认，甚至不惜编出拙劣的谎言，用“喜欢”来搪塞她。刚开始她确实自乱阵脚，心想皇后怎么会喜欢她，难道是穿越异世脑子失了部分记忆，忘记了两个人之间的深仇大恨？

但她不久便明白过来，那是他为了打消自己怀疑而选择的托辞。

真是出息了，多日不见，她的皇后居然可以和她虚与委蛇，只是她已经不再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她不懂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图谋的，让他如此耗尽心力。

明明在她最有权势的时候，他对她都爱答不理。

她脑海里产生过各种阴暗的想法，比如他想骗自己动心然后再嘲弄自己，或者利用权势先将自己高高捧起，然后再重重摔下，但这些做派都不像她印象里的皇后会做出的事情。

可是……他如今性格变化那么大，若不是一时失言暴露了自己，她根本不可能断定他就是故人，又怎么能拿以前的印象评判现在的他呢？

于是她不断地观察，试探，想通过触及他的底线，逼他暴露自己的谋算。但她已经预想过这会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也有耐心陪他玩这种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但他怎么先耐不住气，暴露底牌了？她今天甚至根本没试探他，那句话纯粹是真心的感慨，要怪也只能怪金澜实在天真得像从前的姬澄，让她有些唏嘘。

他就为了这个生气？

明明她也说了，她对他的感情，用喜欢形容都是轻慢，那是更沉重，更复杂的情绪。

她把他当家人、朋友，她关心他，怜惜他，惟愿他过得好，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其实是很欣慰的。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姜婵媛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窗外的操场，玻璃映出她眉头紧锁的面容。

年轻的女帝心事重重，因为她完全猜不透她曾经的枕边人。

而那个扰乱她心绪的人，此刻自己更加混乱。

沈鸣晨只是恰好有时间，来看望一下他这个留守儿童表弟，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管家看到他就像遇到了救兵，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快步迎上去。“沈少爷，你来了，快劝劝我家少爷，别让他再喝了。”

沈鸣晨看了一眼靠着沙发腿坐在地上的姬澄，纳罕道：“他还是个未成年，你们怎么让他喝酒的？”

“少爷今天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酒也混在里面，我们还以为是饮料。等发现不对，少爷就这样了。我把剩下的酒放起来了，可他还要喝，我说老爷和夫人明天就回家了，也劝不住他，好在他刚才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晕，又坐回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清不清醒。”

管家说完，又赶紧去扶醉醺醺的小少爷。“澄澄，地上凉，坐回沙发上去好不好？”

沈鸣晨上前帮管家搀起姬澄，然后说：“我和他聊聊吧，我这小表弟准有什么烦心事了，估计也不愿意说给你们长辈听。”

“我去厨房看看小吴，她在熬小吊梨汤呢，一会儿给少爷解酒喝，沈少爷今晚也别走了，多准备一道菜的事儿。”

“那我要吃吴姨做的松鼠桂鱼。”沈鸣晨半点儿不客气。

“好嘞，我这就去吩咐。”管家把客厅留给这表兄弟二人，自己功成身退。

沈鸣晨看着扶住脑袋不说话的姬澄，先打量了一下垃圾桶，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不是吧澄澄，一罐鸡尾酒，你就这样了？你这是半杯倒吧？这酒才三度！”

“闭嘴。”姬澄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沈鸣晨毫不介意，搂过他的脖子。“现在没外人了，和表哥说说吧，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失恋啦？”

“没有。”

“嗬，你这喝醉酒走的还是惜字如金路线，这可不好玩了。”沈鸣晨摇摇头。

“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逻辑还挺清晰，你没喝醉啊？”

“没有，只是头疼。”

沈鸣晨细细观察姬澄的状态，看他通红的面色，低声道：“坏了，可能是有点儿酒精过敏，你以后可别喝酒了，喝多了容易有生命危险，小姨和小姨夫不得愁死？”

姬澄不语。

“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绝对不告诉小姨，你看你的事儿我哪次说出去了？”

姬澄看了看自己这个确实信誉还可以的表哥，犹豫了半晌。

沈鸣晨却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你还哭过了？眼圈都是红的！”

姬澄连忙偏过头。“我没有！”

“喂，澄澄，我说，你不是因为你那个桃花劫吧？”沈鸣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姬澄默然看他，他这个表哥，直觉可真是精准到诡异的地步。

他和表哥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后来他家搬走，联系就淡了，直到表哥考上了和他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周末总上门看看，两个人才又亲近起来。

他身上背负的命数，表哥也听说过，并一口咬定是桃花劫，他嗤之以鼻，直到和姜婵媛重逢，心想表哥所言非虚。

他以为表哥也是个能掐会算的，在一次他上门来访的时候，和他透露自己遇到了那个劫数，果然如他所言，是自己前世的妻主，孰料表哥非但不相信，还担忧地问他是不是疯了。

姬澄这才明白对方当时也许只是随口一说。

但表哥这个人，也是个想法很多的人，问了他一串问题证明了他没有疯之后，居然相信了他，催促他把故事讲清楚。

于是沈鸣晨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知道他底细的人。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她。怎么了？你一直瞒着，人家终于和别人跑了？”沈鸣晨表情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和我以前性格差不多的人。”姬澄只说了这一句就又觉得烦躁，想起身拿酒，沈鸣晨赶紧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