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北仍然牢牢地将艾瓷禁锢在自己怀里, 发现艾瓷与顾庭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到只用眼神便似乎交流了什么, 他温和的笑意倏然收起, 一个旋身将艾瓷挡在身后, 回头看向顾庭的眼神结了一片寒霜。

“找, 死。”

霎那间，他周身的气旋扭曲涌动了起来, 顾庭也毫不相让，两边各有两团气流裹挟着雷霆之势，呼啸而来, 重重地碰撞在一起！

强大的能量爆开, 震得屋子一抖，屋内摆设瞬间化作齑粉。剑拔弩张之际, 没有人注意到，天花板上的星空也悄然无声地随之变化了。

屋内此刻气温骤降，四溅开的气流突然化作了漫天的雨水，呲呲冒着白汽, 朝顾庭兜头浇了过去。

“小心，这是液氮雨！”艾瓷对顾庭叫了一声，不由加紧了对艾斯北的攻势，想要减轻顾庭的一些压力。

可艾斯北仍然抓着艾瓷不放，单手和顾庭打了起来。

他近来的实力确实厉害到反常了。

虽然艾瓷因为刚从休眠中醒来, 修为刚刚恢复一半, 但她的攻击力仍然是不能小觑的, 可艾斯北却仿佛她的攻击只是在小打小闹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

还好顾庭进来了。

这些时日培养出的默契，让他们两人联合起来的攻击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终于牵制住了艾斯北。

此刻的屋外，欧西阿尼尔想的是如何尽快停下阵法。

“要停下这阵法需要献祭？”他问道。

李明霖答道：“是的，启动它需要大量的祭品，停下它也是。而关于祭品的选择，要么像晏仰均一样用数量堆砌，花上数千亿的微生物，要么用质量高的祭品，那么只需要几个就够了。”

“质量高？”

“就比如诸位大人，是祭品中顶级的祭品，只需要一个人献祭，就可以停下阵法。”

他们＝祭品中的顶级祭品？

这话听着为什么这么想骂人呢？

众人皆沉默了下去。

但事到如今，牺牲是必须的，牺牲一个，总好过全军覆没。

李明霖不太懂他们在犹豫什么，这么多大佬，联合起来抓住罪魁祸首艾斯北，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不就行了吗？

“如果一定要有人献祭的话……”欧西阿尼尔慢慢地开口了。

艾斯南哪里不明白他的下半句话要说什么，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不可以！不管艾斯北犯下怎样的大错，他也是我们的同族，我们绝不可以自相残杀！”

“不是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吗？”亚特兰突然插嘴道，“牺牲艾瓷的一点记忆，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和平。”

“不可以！”珀西费克和邓塔齐齐开口，怒视亚特兰。

“艾斯北已经从骨子里头烂掉了，你们怎么还想着保下这种人？！”珀西费克气得指着他们大声嚷道，“既然顾庭能够继承印蒂娅的衣钵，艾斯北的继任者难道就找不着吗？他如此丧心病狂，难保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到时候又要牺牲几个人呢？”

艾斯南争辩道：“顾庭的情况太特殊，谁知道能不能被复制？我们的族人数十亿年来就这么几个，死一个少一个，若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珀西费克在这件事上看得非常清楚，也非常寒心：“你都能想到，牺牲阿瓷的记忆是最好的方法，艾斯北分明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就是在拿我们的性命要挟阿瓷！”

“你们清醒一点！艾斯南，你想保住他的性命，他可未必在意你们的性命！”

“……”

争执了一会儿，顾庭破开的那道口子已经扩大，众人明明已经可以进入阵中协助于他，反对伤害艾斯北的人却踌躇起来，珀西费克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们，冲了进去。

邓塔和欧西阿尼尔叹了口气，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跟了进去。

到最后，只余下艾斯南和亚特兰夫妻两人，面上纠结地对视着，拳头反复握紧又松开，脚下抬起又落下。

——艾斯北是艾斯南的同胞兄弟，在理与亲面前，艾斯南实在是难以抉择。

还在犹豫间，亚特兰突然脸色一变，指着阵中叫道：“糟了！屏障彻底碎裂了！阵法，要失去控制了！”

阵中早已打得一片混乱，几个人打架的身形急速飞舞，无数流光撞在一起又爆出更刺眼缭乱的光芒。

这样大规模、超强度的能量和气流波动终于搅乱了一片星空，将阵法打得彻底失去了控制。

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不是艾瓷失忆就能解决问题的。

若说之前的黑洞们还是半睁半闭着惺忪的睡眼，此刻，它们就是突然抖擞了精神，彻底苏醒过来，活跃异常。

七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墨色流转间，透出压抑可怕、虎视眈眈的气息，等待着将整个星系吞噬殆尽。

指望控制它们，原本就是与虎谋皮。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氧气流逝的速度显然加倍了，更多的东西被强大的吸力引着朝黑洞飞去。

与此同时，阵内外几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几乎同时响起：“艾瓷！”“阿瓷！”

所有人于混乱中停下动作，看着早已挣开艾斯北的艾瓷停下了招式，突然身形一晃，便不受控制地被黑洞的引力掠去。

——这阵法的开启便是围绕她而设的，现如今它失去控制，艾瓷自然首当其冲！

艾瓷被突如其来的潮汐力抓得措手不及，被掠至半空，方才靠着自己的力量勉强抵抗住了潮汐力。

若只有一个黑洞，她尚能保全自己，但此刻，七个黑洞的力量彼此加持，艾瓷的对抗就颇为吃力了，她已经在空中微微地颤抖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咬着下唇，脸上全无血色。

艾瓷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只手同时拉扯着她，巨大的力量碾过她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骼，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将她撕碎成沫。

她抵抗不了多久了。

“咻咻咻——”几道身影化作流光齐齐腾空而起，瞬间冲进星海中，冲向艾瓷。

谁都知道，为今之计，唯有以身相替。

顾庭和艾斯北最先一左一右地拉住艾瓷的胳膊，目的都是想让艾瓷脱离潮汐力的控制。

顾庭和艾斯北对视了一眼，无形的敌意似撞出了有形的火花。

艾斯北突然笑了。

他一把拉过艾瓷，猝不及防地对顾庭狠狠打出一掌，将顾庭推向了黑洞。

顾庭竟没有反抗。

他原本就做了要以身相替的准备。

他只是平静地深深地含笑看着艾瓷，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最后一刻印在脑海里。

在旁人看来，他正在极慢地接近黑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掠向黑洞的速度有多快，有多么，不受控制，无法挣脱。

他仿佛感觉不到潮汐力撕扯下的疼痛，仍然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艾瓷，薄唇轻启，缓慢而坚定，艾瓷只能看出他的口型。

他说：“阿瓷，保护好自己。”

“顾庭！”艾瓷瞪大了眼睛，双手握拳，指甲将手掌心掐出血来，满手的鲜血作引，浑身爆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仿佛她地盘上所有的空气都被调用而来，给了艾斯北重重的一击。

然后她急速地旋身，腰身一折，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从艾斯北手中脱出，朝顾庭追了过去。

“阿瓷，回来！”艾斯北被她这绝地反击的一招打得一声闷哼，嘴角渗出一丝血来，他抿紧了唇，双眼变得通红妖异，但还是坚持伸手要将她拉回来。

“我去你丫的吧你个混蛋！”珀西费克终于适时赶到，趁艾斯北被艾瓷打伤的时候，在他屁股上拼尽全力一踹！

艾斯北的手还向前伸着去捞艾瓷，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踹得跌进了潮汐力的控制范围，待他回过神来想挣脱潮汐力的控制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已经被踹到了顾庭前面，眼瞧着要先他一步跌进洞中！

珀西费克踹了这一脚，又赶忙去拉艾瓷，凭了两个人的力量，才将将把顾庭拉住，艾斯北则不受自己控制地离黑洞越飞越近。

他似乎听见自己骨骼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双脚被拉长，肉身被碾碎……

而后，轮到了他的本体。

氮气、氧气、二氧化碳、稀有气体陆续被分离开，分子键一个接一个地断裂，所有气体逐渐被分解成原子状态，再然后是电子和质子被生生地剥离……

这是比灰飞烟灭还要彻底的消亡。

但在安全区的人们，看到的还是艾斯北缓慢跌入黑洞的画面。

他最后的眼神仍然定格在艾瓷身上。

眷恋又痴迷。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因爱成痴，因爱而狂。

直到他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他仍然不后悔今日所为，他后悔的，只是数千年前的那一次选择。

只怨当年深爱而不觉，失去后回头，伊人不再。

就在珀西费克和艾瓷几乎拉不住顾庭的时候，艾斯北的献祭终于完成。

最后一刻，阵法关闭。

三人终于脱力摔了下去。

幸好欧西阿尼尔操纵一团气旋飞速地铺在底下，接住了他们。

其他人围了过来，扶起珀西费克，看着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片死寂气息的艾瓷怀里抱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顾庭，他们顿在原地，不忍上前。

有人喃喃：“他既没有被彻底吸进黑洞，应该没事吧？”

“你眼瞎吗？没看见他的四肢都在渗出血来，肉身应当是被碾碎了。而且，那可是黑洞，越接近它，时间的流速与外界越不相同，在我们看来他是离黑洞还有些距离，可实际上，他可能半只脚都踏进去了……”

“唉，若是我们土生土长的空气精，这般死里逃生，不过是重伤而已，但你们别忘了，顾庭还是人类的肉身呢。”

“所以……”

“他的肉身已死，现在不过是靠两片灵晶吊着性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