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部一万人全军覆没，悦希在河内裹足不前，让慕容恪对攻取洛阳的意志开始动摇了起来。刘义之在这片土地上葬送了太多的燕国士卒。从目前看来，刘义之在荥阳坚壁清野，把人力物力全部集中到了洛阳地区，慕容恪毫不怀疑，如果三万燕军围荥阳，刘义之有可能会放弃荥阳。但是燕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克洛阳，无疑是不现实的。

慕容恪动用五万大军南下，如果损兵折将无功而返，那么慕容恪将再也无法压制朝内反对南下的声音。他甚至能想到，如果燕军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战果，而是困顿在荥阳城或者是洛阳城下，朝中一定会有人鼓动皇帝，召回慕容恪的人马。到那时燕国必然收缩防线，甚至可能全部退回到黄河以北，这是慕容恪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所以虽然手下诸将如慕容筑等人，绝大多数都主张围攻荥阳，为孙兴报仇，慕容恪却始终保持克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取得一场大胜，以重振燕军士气，而不是为了孙兴报仇，去旷日持久地围攻坚城。

濮阳，燕军大营。慕容恪犹豫了几天，找来了吴王慕容垂说道：“眼下我军两路人马进攻洛阳，皆已受挫。诸将都想围攻荥阳，吴王以为如何？”

慕容垂沉吟道：“近年来刘义之多次打败我军，其部属战力不容小觑。况其还从河内和荥阳搬迁了大批百姓，为其提供粮草。若我军攻成皋，急切之间，不能破也！然我军数倍于刘义之，假以时日，我军必能破之！”

慕容恪点了点头：“吴王说的是，我军短时间内确实不能破之。然而我大军出动，不能劳而无功，我意由吴王率大军先攻兖州，若我军能平定淮北各郡，善莫大焉！”

慕容垂默然。

“四哥动兵南下，为的就是要攻占洛阳，把晋国的势力赶出河南。这个时候他突然要调转马头，想要攻占兖州各郡。莫非他这是想要先打一场胜仗，以解燕军目前的颓势？这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只是慕容暐母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时带数万大军立下大功，恐怕对我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原来这吴王慕容垂原名慕容霸，乃是燕文明帝慕容皝第五子，生母兰淑仪。慕容垂俊伟不凡，骁勇善战，从十三岁开始便随父征战，多立战功，深得慕容皝的喜爱。只是慕容垂既多立战功又深受皇帝喜爱，自然为太子慕容俊所不容。

慕容俊继位之后，对慕容垂多次打压，甚至纵容皇后足可浑氏杀掉慕容垂的王妃段氏。慕容俊死后，足可浑氏母子自然不敢对慕容垂掉以轻心，轻易不敢给予兵权，是以慕容恪欲用慕容垂，慕容垂心中却惊疑不定，不敢应允。

“吴王有顾虑？”慕容恪看慕容垂脸上阴晴不定，像是拿不定主意。

慕容垂正色道：“为国家出战，何顾虑之有？”

慕容恪心里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吴王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内，吴王点起两万五千兵马，全力攻略兖州的高平、任城和鲁国。”

慕容垂抱拳称喏。

三月下旬开始，慕容垂率慕容厉、慕容筑等人，领两万五千兵马，越济阴，进高平，猛攻昌邑，克之。慕容垂随即兵进任城，遣慕容厉率兵一万，攻泰山。一时间，战火在兖州大地上蔓延开来。求救的信使流水介地跑向山阳，北中郎将庾希却束手无策，只是令各郡坚守。

在荥阳严阵以待的刘义之没有等到燕军来攻，甚是诧异。他派出大量斥候深入陈留、濮阳一带，这才打听到燕军主力已经在慕容垂的带领下，攻击高平等地去了，只余慕容恪率五千兵马看守后路。刘义之闻讯松了口气，转而把目光看向了河内的悦希。

“将军，我们要不要在河滩上开个口子，放悦希进来，然后集中兵力把他们灭掉！”丁程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燕军气势汹汹而来，最终却调转枪头而去，让丁程打得很不过瘾。他和刘洪资历相同，却始终被刘洪压着一头，急需一场硬仗来证明自己。本来数万燕军围攻荥阳，正是丁程表现自己的时候，谁知道这慕容恪竟然被打怕了，调转马头跑了。

丁程此言一出，竟然连高义都连连点头，看向刘义之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刘义之看了，不禁担心起来，问道：“丁程，我且问你，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丁程一怔，没想到刘义之突然问起这个来。他想了想，道：“自然是为了保住洛阳。”

刘义之皱眉道：“既然是为了保住洛阳，把悦希阻在河内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纵然把悦希骗进来，全歼了悦希部，又能怎么样？少了这一万兵，燕国会再派一万兵，我们还能杀光燕国人不成？何况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纵然杀了这一万人，我们也要赔上很多士卒的性命，殊为不值。”

说到这里，刘义之突然声色俱厉起来：“你们莫要以为侥幸胜了一仗就天下无敌了。慕容恪纵横天下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奶娃娃呢，岂能因为部下的一场失败而轻视他们！别说慕容恪手里还有数万大军，就算是他手里只有数千兵马，也不是我们可以轻视的！轻视敌人，历来都是取死之道！你们若是不想守在荥阳，我便另外派人来，别打个败仗，丢了性命，给我丢人现眼！”

丁程从未见刘义之对自己这般严厉，连忙同高义一起跪下认错。

刘义之把他们扶了起来，说道：“现在形势依然严峻。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跟燕军死磕。我们与晋国本土的联系已经基本断绝，没有后方的支援，物资用一分少一分，士兵死一个少一个，只有精打细算，才能坚持到胜利！”

丁程满脸羞愧，抱拳道：“郎君，末将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