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广电的办公大楼有三个门。

风尘仆仆地从江北省小县城赶到江海省江州市，又马不停蹄地一路辗转，来到江海广电总台，陆西一下子就被这伟岸的办公大楼震慑住了，啧啧称赞：

“这么高的楼啊，在这里上班真是气派，我这闺女真是命大福大。”

感慨完又低头暗喜道：“我也要享福喽。”

他首先到达的，是东门，也是正大门，一看就威严、庄重，门口保卫的站姿挺拔如松。

陆西大处莽撞，比如什么也不查清楚，就闷头来认女儿，至少也该打听打听吧，就不怕闹笑话吗？人家连雨可是有爸爸妈妈的，也重来没有听说过是抱养的。

但他小处倒是谨慎的很，躲在角落里观察了很久，看到写着“公务用车”的黑色车子进进出出，一看都是大领导、大人物出没。

陆西摇了摇头，灰溜溜地来到北门。

北门豪华气派，艺术气息很浓的大门前，是江海电视台优秀主持人群像，塑造的很有艺术性，是江州市的网红打卡地，很多穿着时髦的女孩子在拍照。

陆西一边吸溜着口水盯着看，一边止不住地鄙视：大冷天的还穿这么少，出来勾搭男人，丢人现眼，冻死你们这些小妖精。

再前方是一个有喷泉的大广场，广场左边是办公大楼的裙楼，有8层，是繁华的商场，吃喝玩乐购住一条龙，都是广电的产业。

广场右边，靠近两条主干道的交汇点，树立一块LED大屏，据说价值两百万，播放总台各档节目的预告片、宣传片，这几天最吸睛的当然是《今夜喜相逢》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陆西路过的时候看到了连雨，激动地老泪纵横，感叹着当年的决定伟大、英明而正确，要是把女儿留在县城，那就烂在自己手上了，就不会有今天这般出息了。

广场上，总台各频道经常会举办发布会、启动仪式等，商场的那些店也会举办抽奖、庆祝等营销活动。

今天就是卫视频道一部待播电视剧的发布会，主会场在共享大厅，举办该剧明星见面会。

剧场的冠名商则在广场上举行公益慈善义卖，所卖物品据说是剧中主人公捐献出来的个人小物件，吸引了很多人。

这里很商务、很热闹，也很前卫，但陆西流连其间，总感觉格格不入。

陆西继续围着广电办公大楼转悠，来到南门，发现了一片新世界。

…………

南门毗邻一大片老小区，只隔着一条不宽的小街。

这条街本是一条单行车道，但一到晚上就变成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各种摊位冒了出来，是这一带很有名的夜市。

电视台的那些主持人、记者加班到深夜，也会跑到这里，点上一碗小馄饨吸溜，或是买上几个烤串当街啃着。

附近还有江海大学的老校区，学生们晚上没事就爱来逛一逛。

小区里那些大爷大妈们也不闲着，除了摆摊的，还有很多人拿着小牌子，对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殷勤问道：“可要住宿啊？”

看着生意还不错，一对对小情侣被这些老大爷、老奶奶神气地领着，走进老小区曲折的巷子里。

陆西看了直摇头，唉声叹气道：真是世风日下啊！

叹气归叹气，在陆西看来，这边还是一块风水宝地。因为他听到了这些人交谈的住宿价格，是真心便宜，再看看一家家小店招牌上的价格，也不贵，摸摸自己的口袋，盘算着能在这儿坚持不少日子呢。

于是，他也拐进了曲折的小巷子，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

白天，南门相对冷清些，但看点更足。

陆西沿着小街自西向东走着，首先看到不少“上访者”，之所以打双引号，是因为他们与到政府部门上访的人不一样，他们不哭不闹、不拉横幅，更多的是要给电视台爆料。

坐着轮椅的、拄着拐杖的、拖家带口的、遗世独立的，真是形形色色；有的举着小牌子、有的穿上写满控诉的衣服、有的放着小广播、有的发传单，让人眼花缭乱；爆料内容也五花八门，多是直接控诉：“某某医院院长贪污百万，我有录音为证”、“某某企业老总欠我五十万工程款，单据确凿”；当然也有很文艺的，比如“十年行走江湖，我有数不清的故事，你愿意听吗？”之类的。

电视台内部的人一般是不理会这些的，因为大多是陈年旧案，甚至多年上访没能得到满意解决的，记者接触了也无从下手。

但陆西还是看到一些西装革履的人穿梭其中，看他们随手散发的名片，身份各不相同，却都很唬人，有律师、记者、编剧、官员，不一而足，其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骗子。他们拍着胸脯可以帮助你解决任何问题，但如果你给他钱了，就翻脸不认识你了。

街道、城管、派出所也一直想管管的，但这些人一没犯法、二没违章，打不得、抓不得，赶走了就换个地方，你走了，他再回来。几次清理整顿没效果，干脆就不管不问了。

再往前走，陆西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

这儿是电视台主持人追求者和当红节目拥趸的聚集地，他们东门不敢去、北门不让去，在这南门的市井处找到立足地。

…………

当陆西钻进那些追求者和拥趸的人群中，仿佛找到了归宿，感觉这些人气质和自己很像，心里也就舒坦了不少。

但那些人可不爽了，他们个个傲然独立，自认为与众不同，自己才是某某主持人的真命天子，其他人不是邋里邋遢，就是窝窝囊，要不就是草包一个。

没想到，现在又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竞争者，而且还是年纪半百的老头子，往这里一站拉高了平均年龄、拉低了形象品味。

这些人个个如临大敌，不知这个老头子是谁的追求者，都虎视眈眈地看着陆西。

陆西才感觉舒坦，又被盯得发毛，乖乖地往边上挪，客气地给那些人点头示好。

那些人也都是欺软欺生的，对你的示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就更恶狠狠地盯着。

陆西退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才学着那些人的样子，举起他精心准备的牌子。

那些人定睛一看，爆发了狂笑：“我的个娘嘞，哪来的神经病啊？”

因为牌子上写着：连雨，我是你爸！

都说同行相轻，这怪人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那些人觉得，我们这追星，可是真真正正地喜欢人家，要求低点的托人给个签名照、签名小本本就可以了；要求高一点的，见个面、合个影就行了；稍微痴心妄想点的，求人家嫁给自己，也算是有追求、有梦想的。

可是你这个老头，竟然要让人家主持人做你的女儿，这是什么套路？这些追求者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也闻所未闻。

这时候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

“快去，快去，你的老丈人来了！”

“把老丈人哄好了，你就有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