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傻儿子，当然是妈积攒的啊，难不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月凤兰点了点方觉的脑袋，非常自豪地说：“现在农村不比以往了，党的政策好。种了一辈子地，现在不仅不用交公粮，政府还发钱，这种好事，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我在家种种地，养点猪啊、鸡啊，逢集过节的，也到镇上摆摊做点小生意，一年能赚个两三万。你爸呢，人看着闷，但干活不惜力，农忙一过，就去城里工地上干活，一天两三百，一年也能赚个五六万。”

说完，月凤兰撇下儿子，又拉着连雨的手，开始惭愧地说：“媳妇啊，也许在你眼里，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在我们乡下，这绝对是一大笔钱了，也是妈能做到的极限了。”

“豆豆奶，豆豆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工地上干活，实在太辛苦。我和方觉现在都还好，你和豆豆爷爷可以不要这么拼命，该歇下来享享福了。”

“媳妇啊，你有这份心，妈就知足了。但是你也别多心，在老家那边都是这样的，活到老，干到老，哪有好胳膊好腿，还呆在家吃闲饭的？你太外婆都快九十了，还在家自己种地呢。工地上和你爸一起打工的，年级比他大的，多的是。现在党的政策好啊，只要你肯出力，就能赚钱，就能过好日子。你是不知道以前的艰难，那时候我学做点糖葫芦，拿出去卖，都会被抓。”

说到这里，月凤兰又转向方觉：“我跟你说过的，当时我也害怕啊，要送去公社批斗，听说还要判刑。幸亏皮牙子他爸是大队书记，偷偷把我放了。觉子啊，你一定要记住这份恩情，以后逢年过节要多到秦叔叔家看看。还有皮牙子那臭小子，你也一定要帮忙找到。”

一听到月凤兰提到秦然，方觉心里止不住焦躁，秦然这么多年到底去哪了？

连雨一听，月凤兰又要漫天遍野地扯远了，赶紧接回话题：“豆豆奶，这些钱我们不能要，我和方觉还是有些积蓄的，能应付的来。”

“傻孩子，你们的钱是你们的，这是妈的一点心意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钱本来就是给你们结婚准备的。当年我听说觉子谈了个城里的女朋友，我就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我就心想，这村里娶媳妇彩礼都得二三十万，这要是娶个城里老婆，那得多少钱啊？可是没想到，你和亲家不仅不嫌弃觉子，领证结婚也没要一分钱彩礼。这是你们的情义啊！你们有情有义，我们方家也不能不仗义。”

月凤兰思维太跳跃，一说开了，就扯很远，连雨心想，幸亏她没读过书，不然还不得扯到盘古开天辟地那里，就赶紧把话题往回收：“这些钱，是真的不能要！你和豆豆爷这么大年纪了，我们当儿女的不能孝顺你们，怎么还能去拿你们的钱？”

“媳妇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啊？我就觉子这一个孩子，就你一个儿媳妇，我们的钱当然得给你们。反过来，以后我们老了，还不得也靠你们。就当我们把钱放你这儿，你们先花着，等我们老两口要用钱了，再来找你们要，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这是两码事，你就是不给这钱，等你们老了，我和方觉也不可能不管你们啊？赡养父母是应尽的义务，是做人的本分。”

“你是念过书的人，是明白人，但妈也不糊涂，现在能帮衬就帮衬一点，也是帮助我们自己。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把日子过好了，我和你爸的日子才会好过。如果你们艰难了，就是想养着我们，也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能力啊。”

连雨发现，月凤兰虽然没读过书，但逻辑还是很强大，而且决定的事情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与其继续浪费唇舌，不如先帮她收着吧。

回到房间，连雨看着一袋子红扑扑的钱，难以置信地说道：“师弟，你妈在家藏这么多现金，就不怕贼惦记。”

“我妈藏的钱，别说贼了，鬼都不敢惦记。”

“你妈还真是不动声色啊，藏了这么多钱。快说，这是不是你们方家家传，你是不是也背着我藏钱了？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啊！”

“师姐，我妈姓月，怎么就成了方家家传。我们方家要是有家传，也是跟我爸一样，有钱了一分不留地上交。你来翻翻，我身上哪儿还能藏钱。”

“看你还算老实，就相信你吧。不过，你妈这些钱，我们不能用，你有时间就拿到银行存起来，开个户，就当帮你妈先存着。”

方觉挠挠头，盘算着说道：“我们不是准备买房吗，也可以先用着，等我们周转开了，再把钱还给她。”

“买房的事情暂时先放放吧，如果你现在辞职了，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工作的。”

“那爸妈从疗养院回来了，可怎么住啊？”

“挤挤呗，三个房间也住的过来，豆豆跟我们睡。”

“哎，突然觉得好艰难啊。我想回农村，种种地算了。一想到辞职，还要重新找工作，头就大。”

“你妈说得对，既然姜夔是那种人，你再耗下去，也没意义。”

“那没了工作，没了收入，你养我啊？”

“没问题，师姐养你啊！”

连雨脆生生答应了，但心里却没底，不知自己在电视台还能不能撑下去，也许很快，两个人就都要失业了。

第二天，方觉递交了辞呈。

姜夔接过辞呈，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一边：“还算有点骨气，终于自己辞了。你母亲是一个明白人、果断的人，来看一眼，就知道我想什么了。”

“按公司规定，递交书面申请一个月就可解除劳动关系。这一个月内，我都会按时来上班。你看安排谁，我把手上的工作和他交接。”方觉依旧规规矩矩地说。

“有什么好交接的，你手上那些活，是人都能干。你想走就快走，也不用一个月。这不正好月底了吗，我催催人事，就这几天给你走完流程。”

“谢谢姜总，那我走了。”方觉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完事了，还以为姜夔会拿合同为难他，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赶他走。

“慢走，不送！祝你前程远大，万里锦绣！”姜夔用充满嘲讽的语气祝福道。

离开了，这下子真的要失业了，方觉还重来没做过这么大的决定，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天没日没夜工作，身体负荷已到极限，这辞呈一递，一下子如释重负，方觉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生活失去了重心，脚下也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办公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