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城卫军检查入城的呼喝声惊醒了沉浸在沉痛回忆中的王七。天快黑了，城卫军也加快了检查速度，王七的牛车很快便来到了城墙脚下。

城卫军的军士见王七的牛车看上去一目了然，显然也没有为难的意思，稍微看了两眼便放行了。

刚进了长安城，王七就看见村里的小三子带着他十岁的儿子站在路边。早就知道王七要来，王顺中午吃过了午饭就带着儿子来到城门口等着了。

王顺小名叫小三子，当年村里出了那事后没两年他就孤身一人来到了长安城，经过多年打拼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知道王七忘不了当年的惨案，王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京城中打探消息。只是他毕竟人微言轻，诺大的方家又岂是他能够撼动的。

甚至得到的所谓消息也只是茶馆酒楼中的食客闲聊时的谈论的一些琐事罢了，没有丝毫价值。

见王顺让两个赶车的后生将牛车从城角的巷子赶了过去，王七也没说什么。他知道，长安作为大汉王朝的帝都，那些个主街道上是不允许牛车通行的。

一行五人赶着破旧的牛车，在王顺的指挥下，进入狭长的小巷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家客栈的后院。这里，就是王顺通过多年打拼在长安城置办的唯一一个产业。地段不算好，但也不至于亏本就是了。

吩咐小二把牛车赶进后院的马棚，王顺亲自帮王七收拾出了两间上房。

王七也看到了在堂下忙前忙后的女人，他知道，那是十年前王顺在京城中讨的婆姨。

“娟儿若是活着，娃儿也该这么大了吧？”轻轻地摸着王顺的儿子王小虎的脑袋，王七心中却想起了娟儿的模样。

“七爷爷，娟儿今天帮你在山上找到了一大串枸杞，您可以泡茶喝呢！”

“爷爷说，七爷爷年轻的时候比大哥还调皮呢，是不是啊七爷爷？”

“七爷爷，今天太阳这么大，您就别出来干活了，娟儿还有大哥和三哥会帮您做的。”

…………

“不，不，我不去，我不跟你走！”

“七爷爷救我！大哥救我！”

“……”

默默地流下两行浊泪，王七脑海中尽是王小娟凄惨地死状。

“太爷爷，你怎么哭了？”却是王小虎感觉到有东西掉在自己头上，抬起头来才发现王七已经泪流满面，不禁带着童音疑惑地问道。

“小虎听话，先下去帮你娘收拾一下桌椅，爹和你太爷爷有话要说。”王顺听到王小虎的声音，才发现王七的异状。

“哦，知道了，小虎这就去。”王小虎听到王顺的话，乖巧地下楼去了。

“七爷爷，您也别太伤心了，那狗娘养的方家，明天就要满门处斩了，娟儿还有诸位爷爷叔伯的大仇也可以报了。”待王小虎走下楼去，王顺轻声对王七安慰道。

其实当年他也曾经爱慕过王小娟，在得知她被害死的消息时他也曾怒发冲冠，痛不欲生。十四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长安城也未尝没有想要找机会为她报仇的心思。

只是到了长安他才渐渐知道，方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绝不是他一个泥腿子能够扳倒的，他没有丝毫机会。

明知如此，王顺也没有死心。索性他也就在这长安城里扎下根来，时刻寻找着机会。

只是，人毕竟也要生活，十几年下来，他也在长安城里娶妻生子，报仇的心思也就没那么重了。但是他知道，村子里有一个老人永远也不会放下仇恨。

所以这次听到方府将被满门处斩的消息，他立马捎信给了王七。

仿佛没有听到王顺的话一般，王七混浊的眼神无神地盯着前方，两行浊泪缓缓流下。

“唉……”见此情形，王顺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后生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

第二天一早，王顺早上醒来一打开门就吓了一大跳，因为王七就现在他房子的门口等着他。

“七爷爷您这又是何苦呢？朝廷处斩钦犯那也得等到午时三刻啊。先吃点东西咱们再过去，您看行吗？”王顺叹了口气，对王七说道。

“我怕去得晚了，站在后面看不见那畜牲的下场！”王七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异常坚决。

苦笑一声，听到这话王顺也只能点点头同意了下来，他知道王七心中背负着什么。

从客栈后院推出一辆手推车，王顺轻扶着王七上去。感受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身躯，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王七如此着急。

他是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刻了呀！

……

……

不再多言，王顺推着手推车直接往长安城西市菜市口走去。

此时的菜市口人还不算很多，但是周围已经被禁军封锁了起来。王麟身为监斩官，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允许行刑过程出现任何差错，因此特意向苏定国借来了一队精锐禁军作为保证。

王顺丢下手推车，搀扶着王七站在最前排。此时朝阳初升，整个菜市口除了稀疏的百姓之外，就只有身上泛着金属寒光地禁军了。

随着时间推移，王顺地身边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过了辰时，菜市口的人更是陡然多了起来，成千上万的百姓密密麻麻地围在了刑场外面。

巳时刚过，天牢的犯人便陆续被禁军押解到了刑场。

这次处决人数众多，足足有五百余人！因此王麟甚至还将刑场扩大了一倍，为了解决刽子手不足的问题他还将囚犯分成了三批分别处决。

很快，时间就到了午时。第一批囚犯已经跪在了刑场上，而其他的都被禁军提死狗一般提在下面候着。

人群中，王七挨个看过这一批囚犯的脸，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第一批里面没有方清。

“时辰已到，行刑！”王麟高坐在主位上抛下一枚令牌，声音毫无感情。

听到命令，刽子手们拔出囚犯身后的木牌，口中含着一口烈酒猛地喷在大刀上。

此时已经有不少逆犯吓得大小便失禁，有的甚至干脆晕了过去。

而刽子手们可不管那么多，喷完烈酒之后抡起大刀就砍了下去。霎时间整个刑场几乎被鲜血染红，上百头颅和自动倒下的无头尸体放了一地。

台下的百姓也大多吓得脸色煞白，甚至不敢再大声喧哗。毕竟他们虽然见过刑场处决死囚，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规模。有的百姓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甚至差点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很快，台上便有人将尸体处理了下去，只是台上的血迹却没人顾及。

可怜台下剩下的囚犯本来就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如今有见了这一幕，一想到待会他们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心中更是恐惧。大小便失禁都算是好的，不少人都直接被吓疯了。他们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少爷，何曾经历过如此场面？

刑场外，王顺也吓得脸色发白，但却依旧扶着王七的胳膊不肯离开。而王七却是没有丝毫不适，不是因为他太过冷血，而是他在发现这批人中没有方清之后，便低下头不再关心。

很快，第二批囚犯也被押了上来。王七仍然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没有发现方清。

随着王麟的令牌落地，第二批囚犯也已经人头落地。

直到第三批囚犯被押进刑场，王七原本那混浊的眼神陡然明亮了起来。

“是他！没错，就是他！这罪该万死的畜牲化成灰我也认识！”没等王七开口，他身边的王顺就已经指着最前排的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消瘦的男人大声喊道。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那方清跪着的位置正好正对着王七，使得他混浊的双眼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每一丝表情。

看着刑场上方清那面若死灰的模样，王七激动地浑身颤抖！就是他，十六年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自己的兄长，侄儿，孙子，孙女全部因他而死！

说起来也是这方清活该倒霉，虽然他已经到先天初期的实力早已被废，但是武者强大的灵觉仍然还在。这就使得他完完整整地看完了两拨砍头大戏！想晕也晕不了。

想他作为方府少爷，平日里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到哪里不是被别人供着，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本来还想着临死之前硬气一把，在看了两拨大戏之后早已大小失禁，浑身剧烈颤抖，被押到刑场之后更是面若死灰，俨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王麟可不会管这些逆犯如何恐惧，仍然是一道冰冷的令牌落下，片刻后刑场又是一百多人头落地。

看着方清临死之前恐惧至极的表情，看着他滚落的人头眼底残留的对生命的眷恋，和十六年前王小娟眼中的神情一模一样，王七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仿佛是憋在心底无数年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远哥！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方家一族已经全部被砍下了脑袋！十六年前我王家二十五口性命，终于可以安息了！”

“远哥！你看到方清这畜牲的下场了吗？你看到那狗贼滚落的尸体了吗？你可以安息了！我王家的大仇，报了！”

哭喊着说罢，王七瘦骨嶙峋的身体却毫无征兆地缓缓倒了下来。

“七爷爷！你这是怎么了？大夫！大夫！有没有大夫？”王顺急声大喊道。

“傻孩子，没看到七爷爷今天连寿衣都穿好了吗？”王顺这才注意到王七身上的衣服，去他所言，这分明就是一件寿衣。

“七爷爷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看到方清那狗贼的下场罢了。如今七爷爷愿望已了，也该去见你王远爷爷了……”还没说罢王七已经没有了呼吸，皮包骨头的脸上还带着轻松的微笑。

“七爷爷！”王顺悲怯地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