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大明不负卿
作者:十光 | 分类:历史 | 字数:47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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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因神伤而抚琴 因抚琴而神伤
为张居正择定动手术的日子,李太后毫不含糊,第一时间确定下来了。
根据钦天监对未来天文气象的预测,加上黄历的心理作用,将时间定在二月二十八日。
那天,晴,吉日。
胡诚的信心逐渐增强。当然信心来源于实力,关键还是他的技术在不断进步。
……
张居正难得休息了一阵子。
在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期间,张大学士府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中。
既有锦衣卫和巡城御史派来的兵卒明着日夜守护,又有东厂派来的番役暗中日夜监视,平常无关紧要的人一概禁止出入。
除了张家自己人,能够进出张大学士府的,一双手能够数得过来。
仅限于李太后、万历皇帝、朱翊镠、冯保、胡诚那几个。再加上吏部尚书王国光——张居正密友,又是天官,得到特许。
就连武清伯李伟、驸马都尉许从诚、英国公张溶那样高级别的人物,全被格挡在外。
而且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打从上次探望过后也没有再去了。
李太后没去是因为不忍看,上次探望回来后郁闷哭泣了好多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而万历皇帝是因为矛盾的心理在作祟:一方面害怕师相张居正撒手人寰,另一方面又渴望亲政所以盼望张居正不要好起来,这样导致他想去探望但又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高度戒备期间,往张大学士府跑得勤的,当然要数朱翊镠、冯保和胡诚三个了。
朱翊镠去是为了拯救张居正和张家,既包含治病的因素,又包含长远的政治考虑。
冯保去是因为遇事喜欢找张居正通气儿、商量,至少他暂时对申时行还不怎么感冒。
胡诚去的目的最单纯,他纯粹是为了探病、治病,毕竟朱翊镠的威胁恐吓让他丝毫不敢大意。
……
动刀的日子一确定下来,朱翊镠便去了一趟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尽管得到了休息,可熟悉痔疮这病的都知道,因为痔核脱出而无法还纳,只要不切除,依然很难受,行动不便。
自然呆在床上的时间多,不过气色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难看。
朱翊镠直接去了卧室,现在两人关系过于亲密,张居正也没有起身行觐见之礼。
这次没有带付大海,朱翊镠是一个人来的。
由于他的忙活,游七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了。见他进来,游七连忙一仍旧贯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到床沿请他就坐。
除游七,卧室里没有其他人。
朱翊镠坐下。
原来感觉与张居正说话需要处处提防小心,现在真心换真心,取得张居正的信任后,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大可畅所欲言。
坦诚与关怀,无论古今在任何世界都是交心的通行证。
……
冯保这两天有些不开心,一想到五十万……他就想骂人,可不知道该骂谁?又岂敢骂谁!
而且这个消息他还得捂着,不然传出去肯定会炸开锅的,对双方谁也没有好处。
用脚都能想明白嘛:一方面会指责朱翊镠胡闹,另一方面会抨击他贪污受贿,扒他的黑料。
五十万两真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所有京官两个月的俸禄加起来都达不到这个数。
但其实,他内心最痛恨、最忧伤的根源也不是这个。如果不是近段时间亲近朱翊镠,又怎能给那家伙讹上五十万的机会呢?
再一追问,为什么要亲近朱翊镠?还不是因为万历皇帝越来越疏远他,而且明显感觉到时不时地借题发挥找他的茬儿。
这才是根源。
五十万两银对他而言多吗?扪心自问,当然不多,朱翊镠估计得没错,他拿得出来。
关键是,出五十万,是给朱翊镠作为饯行之礼的……那家伙要离京去外地啊!
他是司礼监掌印,岂能不知道亲王一旦去了外地,就永远没有回京的机会?
那他的担忧、他的幻想……全部将化为泡影。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痛!
五十万,如果能消除他心中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五十万不能不给,给了就相当于打了水漂……朱翊镠离京,永远都没机会回京,那对他还有什么好处?
更别提他的什么幻想了。
心下郁闷,冯保便一人去了自己琴房,取出一张锦琴来。
每当心情郁结,他就喜欢借助弹琴来舒缓一下情绪。
这张锦琴是唐朝宰相令狐楚家中传下来的宝贝。
令狐楚一生仕德宗、宪宗、敬宗三朝,也是中兴名臣。令狐楚通晓音律,家中养了一班歌伎。
说起锦琴,一般人首先会想到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首诗。但内行的人其次还会想到令狐楚(曾举荐、教过李商隐,尤其是骈文技巧)。
冯保坐在锦琴前,抚摸着琴身两端用宝石镶出的回形花纹,他用手轻轻地一拨,羔羊皮制成的丝弦立刻发出润厚的回声。
冯保左手抚琴,右手按弦,令狐楚填写的《宫中乐五首》,在他的弹奏下吟唱出来了。
楚塞金陵靖,巴山玉垒空。万方无一事,端拱大明宫。
雪霁长杨苑,冰开太液池。宫中行乐日,天下盛明时。
柳色烟相似,梨花雪不如。春风真有意,一一丽皇居。
月上宫花静,烟含苑树深。银台门已闭,仙漏夜沉沉。
九重青琐闼,百尺碧云楼。明月秋风起,珠帘上玉钩。
一曲弹罢,冯保还沉浸在唐代宫廷音乐的氛围中。
比起当下流行的大内御乐,他似乎更喜欢雍容大度激情四溢的唐代令狐楚谱写的《宫中乐》。
良久。
冯保自言自语,叹息道:“天下盛明,宫中方可行乐。令狐楚生为名臣,殁有理命,终始之分,可谓两全。先皇四位顾命大臣,如今除了我,只剩下一个张居正危在旦夕,真不知我将来的命运又该如何啊!”
他嘴里的“先皇”当然指隆庆皇帝。隆庆皇帝临终托孤,其时四位大臣在场:高拱、张居正、高仪、和他冯保。
高拱在万历皇帝继位不到一个月便被罢黜,已于万历六年家中去世,而另一个顾命大臣高仪在高拱被罢黜后一个多月便病死了。
除了他,真的只剩下张居正一人,但眼下也是病倒在床。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和将来无法预料的命运,冯保更是神伤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