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丈夫被牧野叫了去，可祝安青和白明心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凭她们敏锐的直觉，同牧野和傅弋等人相处起来，可比同贺娇娇相处要舒服多了。

这么想着，母女二人往贺娇娇一伙子歇脚的地方望了望，自进了山洞，那伙子人倒是老实，可也不知是自家心虚还是确有其事，白明心总觉得有那探究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从贺娇娇他们那里瞥来。

母女二人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就被一道颇为壮硕的身影截断了，正是捂着肚子，披着蓑衣的窦氏皱着眉从外面回来了。

“你们娘俩看啥呢？”

窦氏佝偻着腰顺着祝安青和白明心的视线望去，一眼瞧见了端坐在一圈人中的贺娇娇，瞬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却是没有力气再破口大骂，只得用力“呸”了一声。

“二伯娘，你好些了吗？”白明心回过神关切地问道。

祝安青也看着窦氏道：“快把这蓑衣脱了，套两身干爽点儿的衣服，你这一准儿是着凉了！”

原来这窦氏许久未干过重活，便是晴天爬个山都累得呼哧呼哧的，这一回顶风冒雨上了个山，自进了山洞卸了那口气，就身疲气软，大脑同身子都不做主了，也不管那地上凉不凉，整个人躺倒就睡，故而受了凉气，今儿一早便是被肚子里那一通翻江倒海闹腾醒的。

甫一入山洞，村人就都约好了，本着山洞是我家，卫生靠大家的原则，不管是大人小孩，无论是大解小解，统统都不许行在这洞里，各人自去洞外找地方，也算是为山上的花花草草浇上回肥水。

只是苦了窦氏，白家几口落脚地本就离洞口最远，这么一会儿功夫，窦氏都已捧着肚子披着蓑衣往外跑了三趟了，饶是她身形壮实，可白明心瞧着，自家二伯娘实在是挂着几分惨兮兮。

“好些了，好些了。”窦氏无力地摆摆手，瞥了眼刚啃完鸡腿，拿鸡骨头逗弄狗东西的白明风，幽幽道：“肚子里半点儿实货都没了，想来也折腾不起来了。”

白明风皱了皱鼻子，逗弄狗东西的手顿了顿，也不知是听了窦氏拉肚子的事产生了错觉，还是实打实地闻见了，白明风只觉得隐隐地有股子臭臭的味道萦绕在鼻间，挥散不去。

“快喝碗热汤缓缓！”祝安青说着话，递给窦氏一碗泡着几块牛肉和炊饼的热汤。

窦氏捧着热汤一口一口喝着，半碗下去面色也好了几分。

却说这白令安在牧野的示意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牧野身边，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自家没有牧野的力气和身手，也就不憋那股子劲儿了。

“牧叔，你唤我有啥事儿啊？”

“洞中无事，咱爷俩闲聊会儿。”牧野老神在在地道。

“哦？哦。”白令安诧异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心话旁边有那傅弋，阿墨等人坐着，还不够陪你聊的？

这么想着，抬头看到傅弋冲自己温和一笑，才恍然，是了，这傅公子患有哑疾，还真没办法陪人聊天！

“我一开始瞧着你年岁不大的样子，便让你唤我牧叔，可到底，我还不知你这位大侄子究竟多大了，可别糊里糊涂地让我占了你便宜。”牧野真似随意聊一般，同白令安寒暄了几句，便笑问道。

白令安笑着回道：“说来我也不小了，今年正正好三十有五。”

“我大你整十岁，也算不得占你便宜了。”牧野眼中笑意凌厉了几分，“你这名字取得好，令安，倒没随着你大哥二哥从‘常’字辈？”

白令安也纳闷呢，想来当年那五岁的白令安也不是个多机灵的，且那将人救下来的白老爷子也不知道想啥呢？

连名字都不改，算哪门子隐姓埋名，这些年没被那些仇家寻到，当真算是那原来的白令安得桃神爷庇佑了。

涉及自己身世，白令安只呵呵干笑了几声，便欲转了话题，谁知牧野怅然叹了口气，只听他半是怀念半是莫名道：“许多年前，我也有个小我十岁的侄子呢，幼名令安，亦是白姓，你说巧不巧？”

白令安在现代的时候便是个十分精明的生意人，一句话音儿便能听出好几道意思来，这牧野嘴上说的是巧合，可听那口气，再思索其行径，白令安只觉得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心脏霎时间跳的快了几分。

“世间的人比海里的鱼都多，总免不了有那同名同姓又同年的，是巧合也是缘分。”白令安收拾心神，一字一句道。

“是啊，缘分啊！也不知，我这辈子还有没有缘分再见我那小侄子一面？”牧野叹了一声，缓缓道：

“当年我外出时，那小子愣是抱着我的腿不放，连声唤着要同小叔叔一道，我便拿了自己亲手做的木蜻蜓哄他，一别三十年了，还未来得及问问他，那木蜻蜓可好玩？飞的可高？”

牧野怅然说完，侧头定定观察着白令安。

白令安愣愣听完心中情绪莫名，只觉得脑海里有似乎有许多破碎成片的记忆隐隐闪过，熟悉又陌生，最后一点点拼成了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

一个约摸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正抱着一少年的腿，一副撒娇耍赖的样子，那少年挠了挠头，咧嘴笑着抱起了小男孩，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木制的玩具，又不知说了什么，那小男孩才止了闹，目送着少年大步地离开……

记忆一旦开了闸口，那些模糊的画面便汹涌而来。

白令安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模糊的背景里，那少年带小男孩骑马，为小男孩做玩具，背着小男孩上树掏鸟蛋，教小男孩打架，也带着小男孩背书。

再后来那些回忆便全剩了些血腥与疼痛，恐惧与逃亡……

白令安知道那些片段全是原来那个白令安的记忆，可也不知怎地，此时竟觉得那些情绪深刻无比，活像是自己这个灵魂经历过一样，一时间有什么东西似梗在喉头，郁郁难言。

缓缓抬起头，白令安一眼望见牧野，便觉得那张脸正正和记忆里的那少年约有七分相似，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笑容中多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看不透的神秘。